。”
宋世贤唔一声,双手背起来看着面前昏黑的大街,看了一会儿之后眯起眼问,“那你觉得,我该与他互建诚信吗?”
戚烟道,“在商言商,姚公子既拿了十分诚意,大少爷若原意涉入琴行,那也得拿十分,若大少爷不想涉入琴行,就不必了。”
宋世贤笑道,“你倒是很干脆。”
戚烟摸摸头,笑道,“这都是跟大少爷学的。”
宋世贤看她一眼,夜幕下的女孩清秀隽丽,不倾国,不倾城,却眉眼温柔,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春风般的暖意,那暖意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团阳光,只要接近,就不会冷,她没有柳纤纤的妩媚艳丽,没有柳纤纤的雍容丰姿,却比柳纤纤多了很多人情味。
宋世贤想到柳纤纤,英俊冷毅的眉尖控制不住的就揪起,心也在短暂片刻的窒息下感到了疼意,他不再说话,看着茫茫夜路,心想,柳纤纤现在在哪儿,在她心爱的男人怀里,早忘了他吧?
宋世贤忽然靠在一柱垣墙上,伸手死命地按住心口。
戚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大跳,猛的一下冲过去,急切地问,“大少爷,你怎么了?”
宋世贤伸手,一把将她抱住。
戚烟浑身一僵,抬头问,“大少爷是喝多了酒,心里不舒服?”
宋世贤道,“是不舒服,不是因为喝了酒。”
戚烟急道,“身体不舒服就回府上躺着,你靠在这儿干什么啊。”她说着,要去抓宋世贤的肩膀,把他往宋府大院拖,结果,手刚伸出去,就被宋世贤的大手攥住,他低低地喊,“纤纤。”
戚烟面色无恙地说,“大少爷,我不是纤纤。”
宋世贤将头垂下来,把脸埋在她的脖颈,口齿不清地道,“嗯,你不是纤纤,纤纤不会让我这么抱她,也不会让我这么靠在她身上,她每次在我亲近的时候都会有排斥,虽然不明显,可我感觉得到,那个时候,我总是认为她顾及着没成亲,碍于礼数,不愿意让我亲近,现在我才知道,那是她不爱我,厌恶我的靠近,但为了她的目地,她生生地忍着。”
说到这,他忽地抬起头,看着戚烟,明明是漆黑的夜,可他的眼睛却如一道流光,射向了戚烟,他问,“你呢?”
戚烟懵懂不解地啊一声,问,“什么?”
宋世贤道,“因为你是我的丫环,你要拿我给你的月钱,所以,对于我的靠近,你是不是也在心里排斥却在面上极力地隐忍?”
戚烟道,“我就那点儿月钱,打发叫花子还差不多,哪值得在少爷面前耍心眼。”
宋世贤忍不住的莞尔一笑,他松开她,又控制不住的往她头上一敲,“你是在向我抱怨我给你发的月钱少了?打发叫花子?哪个地方的叫花子那么值钱?”
戚烟摸摸额头,促狭道,“至少在少爷面前,我那一个月一百两的月钱确实就像在打发叫花子啊。”
宋世贤笑了笑,却没应话,伸手理了一下她的头发,又顺着手臂往下,牵住她的手。
戚烟先是愣了一下,侧脸往宋世贤看一眼,宋世贤也在看她,目光一遇,他就问,“不愿意?”
戚烟实诚地道,“大少爷这么牵我,我感觉很诡异。”
宋世贤额头一抽,“哪里诡异了?”
戚烟道,“大少爷明明是喜欢柳小姐的啊,你这么牵我,心里就不介意吗?”
宋世贤反问,“你介意吗?”说罢,顿了下,又道,“我心里明明装着柳纤纤,却又来牵你的手,你介不介意?”
戚烟眨了眨眼,问,“大少爷喝醉了?”
宋世贤道,“没有。”
戚烟说,“你是清醒的?”
宋世贤道,“我是清醒的。”他看着她,说,“我知道我现在牵的是谁。”
戚烟没回话,却是笑着反手将宋世贤的大掌包裹进了小小的手掌里,然后拉着他往前走,边走边说,“大少爷每次一提到柳小姐心情都会低落很久,难得看你这般平静,虽然我知道你此刻内心一定是不平静的,但为了鼓励大少爷,我就给你牵了。”她转头看过来,那一瞬的笑靥成了宋世贤往后人生里永难磨灭的心悸,戚烟说,“是坎就要挺过去,大少爷有心,我就在后面给你使力了。”
宋世贤在那一刻是感动的,但也只是感动,他道,“虽然你的力量小的像蚂蚁,但念在你有心,我也不打击你了。”
戚烟噗嗤就笑了。
宋世贤也微微地笑开,两个人,手牵着手,迎着漆黑的夜,往宋府大院走,一边走一边聊天,聊的全是日常琐事,宋世贤问戚烟为何会来宋府当丫环,戚烟说宋府的丫环月钱很高,而且当时宋明慧找上她,还给她说付她双倍月钱,宋世贤一听,就鄙夷她肤浅,戚烟也不恼,说他大少爷不懂人间疾苦,宋世贤确实是生来就没短过吃喝,也没受过穷人的苦,便也不应话了,一个富人阶层与一个穷人阶层讨论钱的问题,那简直是鸡对鸭讲,牛对琴讲,两种语言,谁也听不懂谁的,不谈这个话题了,就又继续刚刚的话题,围绕着姚宴江要与宋府商号合伙入资的事聊了一路,进了府,戚烟伺候宋世贤睡下,等躺床上了,宋世贤才一锤定音,对戚烟道,“我拿不定主意,明日还是与大家商量商量再决定。”
戚烟说,“是得商量。”
宋世贤嗯一声,在戚烟俯身给他盖被子的时候,他说,“你去睡吧,今晚不用守夜。”
戚烟笑道,“好。”转身熄了蜡,关上门,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宋世贤将昨日姚宴江找他并与他说要与宋氏商号合作开设琴行一事说与了一大桌子上的人,一大桌子上的人忽一听到这意外的话,俱是一惊,纷纷停了吃饭的手,看着宋世贤。
宋世贤先看宋阳,问,“二叔觉得怎么样?”
宋阳还没应话,宋繁花抢先一步出声说,“哥哥不许应了那姚宴江。”
宋世贤挑眉问,“为何?”
宋繁花道,“他居心不良。”
宋世贤道,“他昨天来找哥,语意诚恳,态度极好,而且将他姚氏琴行历年来的帐目都带上了,十足十的诚意,不像是居心不良的样子啊。”
宋繁花嗤道,“他为什么老早的不找大哥,偏这个时候来?”
宋世贤眯起眼,问,“因为段萧?”
宋繁花冷笑,“大概是。”想到昨天她冲口而出挖苦姚宴江的话,宋繁花真心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她就是那么一句挖苦而已,姚宴江也能顺水推舟而下,把难题抛给了她大哥,真不愧是与云苏穿一条裤子的人,奸商!
岳文成一边给宋清娇夹菜一边说,“我倒是觉得大哥可以应下姚宴江,毕竟,他姚氏琴行确实名满天下。”
宋繁花瞪他,“我们宋氏商号也是名满天下的,需要借他的名吗?”
岳文成笑道,“不借名,借势。”
宋繁花一愣。
宋阳问宋繁花,“段萧如今在哪里?”
宋繁花说,“陵安城。”
宋阳唔一声,不轻不重地说,“我们宋氏商号支持段萧,姚氏琴行支持云苏,从宋氏商号到琼州开设了分号,也快有大半年了,而在这大半年里,姚宴江一次都没来过宋氏商号,却突然之间,提出要与宋氏商号合伙,这就很奇怪了。”他抬头看一眼宋繁花,道,“如果不是我们宋氏商号出了问题,那就是你与段萧出了问题。”
宋繁花蹙起眉头想了想,想到昨日姚宴江说的话,几乎是立刻的,想明白了原因。
因为那句,云苏喜欢你。
所以,姚宴江想与宋氏商号结合,那么,是想牵制段萧,还是想牵制云苏?
宋繁花想不通姚宴江的用意,前世的时候,宋府早早就灭了,压根没有琼州分号一说,也没有用凤凰朝天曲赢琴一事,是以,她在前世对这个姚宴江接触不深,唯一知道的便就是他与杜莞丝一样,对云苏忠心耿耿,对琴如对知己,他是个商人,这是毋庸置疑的,可商人的背后,他还有什么?
宋繁花绞尽脑汁地想着,想不出来,便也不想了,总归,把他挡在门外就行了,她出声说,“反正我不同意宋氏商号与姚氏商行结合。”
宋世贤转头问宋清娇、宋明艳、宋昭昭,等这三个人表态了,宋世贤又去问霍海、叶知秋,霍海和叶知秋都不管商号的事,都不表态。
宋世贤说,“那我等会儿让常安去回绝了他。”
岳文成摇了摇头,可惜地道,“如果段兄此刻在这里,他肯定会同意。”
宋繁花心想,段萧是什么人,姚宴江送上门来,他当然不会拒收,以他的腹黑心计,怕是会顺竿往上爬,一举把姚氏琴行化为自己囊中之物,可坐镇宋氏商号的是宋世贤,不是段萧,宋世贤也许抵得过姚宴江,却抵不过幕后的云苏,段萧能算计得过云苏,宋世贤却算计不过。
宋繁花不会让宋世贤冒险,更不会让宋氏商号冒险,她重生的目地是什么?若是就此与姚宴江牵扯不清了,岂非是把宋氏商号拉入了不可预知的危险里?那她辛辛苦苦做的这么多事,岂不就白搭了?她毫不松口,坚定地说,“我不同意。”
岳文成笑道,“你不同意,段兄自然是依你的。”
宋繁花抿了抿唇,没应腔。
宋世贤抬头看一眼宋繁花,说,“六妹妹不用担心,大哥不会应了姚宴江的。”
宋繁花强调说,“大哥一定不能应。”
宋世贤点头,“嗯。”
宋繁花放下心来,沉默地吃饭,吃罢饭,她去杜府找杜莞丝,在半道上遇上韩稹,韩稹骑着马,欲要往燕洲玉府赶,玉南王的病治到一半,还没治好,身为医者,他自然不会就那般放着不管了,任由玉南王自生自灭,要么不医,要么医好,杜莞丝的醉酒症已经解了,他自是要往燕洲去的,遇到宋繁花,他吁住马,骑在马背上,冲她问,“要去燕洲吗?”
宋繁花说,“不去。”
韩稹道,“你就不管你的两个丫环了?她们知道你回了琼州,却不去接她俩,她俩肯定得伤心死。”
宋繁花哼道,“我的丫环才不会那么没骨气呢。”
韩稹笑道,“真不去?”
宋繁花说,“不去。”
韩稹便不问了,扬起马鞭,打马即走。
宋繁花去杜府,见了杜莞丝,杜莞丝没再对她摆脸色,大概是因为姚宴江的原因,大概是因为韩廖的原因,杜莞丝已经对她没有了气火,当然,宋繁花知道,杜莞丝这个人素来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对身边的人能宽容绝不会怨怼,大概也是仗了这一点儿,宋繁花才那般有恃无恐,可到底,她心里有愧疚,她坐在杜莞丝的对面,看着她风华无双的侧脸,小声说,“明天来宋府吃饭,我设宴赔罪,你别拒绝。”
杜莞丝看着宋繁花,见她小心翼翼,眉眼里带着讨好,她忽地一叹,说,“我已经不怪你了。”
宋繁花道,“那就来吃顿饭。”
杜莞丝想拒绝,韩廖看着她们俩,插一句说,“我也很久没跟世贤兄一起吃饭了,明天就借莞丝的光,去蹭顿饭。”
杜莞丝瞪着他,心想,我没打算去的。
韩廖看她一眼,笑着说,“你每天呆在杜府,也呆的无聊发闷了吧,宋府虽然是外来户,可府里的姑娘很多,个个都很亲切,你去一次之后就会想去第二次。”
杜莞丝确实无聊发闷,她就是独生女,原先还能找苏喜、苏颜、苏欢玩,但自从苏喜、苏颜、苏欢死后,她就基本不蹿门子了,一个人在家呆久了,饶是谁都会闷的发霉的,在韩廖的几番劝说下,杜莞丝最终答应了去宋府吃这一顿饭,而这一松口,松的是一顿饭,还是杜府排斥宋府在外的门禁?
宋繁花和韩廖心知肚明,出了杜府大门,韩廖怒瞪着宋繁花,“你都不能不处处耍心机,设宴赔罪也得算计上吗?”
宋繁花浸着夜色的脸雪白而纯粹,她微微笑道,“难道你不是也很想让杜莞丝与宋府亲近吗?”
韩廖一噎,说,“我见不得她每天只有一项娱乐。”
宋繁花笑道,“我也与你一样,你别认为我又算计她,我算计谁都不愿意算计她,我把她当好姐妹,自然很愿意与她分享我的姐姐们,我三姐姐目前怀孕在家,四堂姐又回来了,五堂姐也在,岳文成和叶知秋也不会离开府,府上那么多人,她一来就更热闹,融入到了这个大家庭里,她就是想寂寞也没空寂寞了。”
韩廖撇嘴,“是,她乐不思蜀了,就把苏府抛诸脑后了。”
宋繁花笑着唔一声,“不跟你藏着掖着,确实,我能把她从云苏身边拉离开,自然也能把杜府从苏府的阵营里拉出来,一旦杜府的关系与苏府不那般铁了,等苏府真正毁灭的时候,杜府就不会伸手搭救了,我只是未雨绸缪,做应该做的事,而杜莞丝,她高兴抑否,那不全仰仗你了吗?”
宋繁花淡淡地道,“于我,这是下棋博弈,于你,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韩廖眯了眯眼,有一瞬间,他看着宋繁花雪白的脸印在屋檐下的昏暗里,像极了一只蛰伏在深夜里的鹰隼,翅膀一扑腾,便是精心密织的网,恍然间,他想起在衡州的时候,他对宋繁花鄙夷不耻,在段萧面前说尽贬低宋繁花的话,可那个时候,段萧说了什么,他说,“你不会明白宋繁花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是,那个时候没明白。
现在,明白了。
韩廖忽然轻勾一下唇,抬头看着月色,说,“以前一直觉得你配不上段萧,如今,我倒是觉得,这天下间,不会再有第二人女人能像你这般配得上他了。”
宋繁花轻笑,“是么?”
韩廖道,“一个腹黑深沉,一个捻手成局,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