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是新年过后的第三天,立冬那天思齐和姐姐、和修齐客栈告了别,打算回籽坞和家人再呆上一阵子。思齐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回过家了,去年春节的时候父母和妹妹来过一次南阳,还是姐姐帮思齐一起好好招待了他们。
虽说已过立冬,但天气还不算太冷,雨也没下多少,修齐的三棵银杏树的树叶中间还带着点儿绿意,告诉着众人,真正的秋还没有结束。离开南阳的前一天,金媛帮思齐叫了车,思齐劝了姐姐许久,才让姐姐同意她自己出一半的车钱。
“这两年多亏姐姐的照顾,姐姐待我就像亲人一样,我一定努力学习,将来学成之后希望有地方可以帮助到你。”
“你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说得跟不回来了一样。你认真刻苦,我家店现在这么有人情味,也有你的功劳。”金媛帮思齐把一缕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笑着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姐姐不曾进过书院,倒是有几分羡慕你呢。”
思齐一直不太清楚金媛的出身,虽说姓金,但应该并非是南阳现属三大家族的金氏,因为南阳三大家族的不动产在牌匾上都会刻有自家独有的章。以前思齐觉得她举手投足温文尔雅,况且在客栈每日客人不多的情况下,还能在书院周围这个地段开得了客栈的,应该非富即贵。此外金媛还同书院的老师很熟,思齐想着姐姐应该是毕业于南阳的知名书院。然而思齐就在刚刚才获知,姐姐并没有进过书院学习,这不禁让她有些诧异。
“姐姐照顾好身体,我新年前就回来。”
“好。回家好好休息。”金媛望着思齐的马车从视野里消失了才回客栈。
秋收已经结束,出了南阳城,朝气蓬勃的银杏不在,沿路只留下有些蔫儿了的稻草随着带刺的微风左右摇摆,池塘中荷花早已凋落,只剩下瘦枯的枝杆。
回程的路上,思齐突然想起她两年前来南阳时,遇到的那位好心捎她一程的善人了,萍水相逢,也没留下人家的住址送上感谢。谁能料想,南阳城竟然有这么大,两年了,她也不曾再见过那人,或者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见过了也未必能认出他来。
马车终究是马车,中途在驿站换了一趟车,仅用了四天思齐就回到了籽坞。但因为籽坞前面有一个山洞,马车太高过不去,她就下车和车夫到了谢之后,拎着大包小包自己走了回去。路边两位头发花白老人正一边剥着玉米粒儿,一边坐在马扎上聊着家常。他们一看到思齐,就冲她挥手,小麦色的脸上叠起了层层皱纹。
“小齐回来啦,你爷爷都跟我们说了,你可真给我们籽坞长脸了。”老人放下手中的玉米棒,拍了拍思齐的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
思齐家住在籽坞学堂旁边,后来围绕学堂建立了两三个商铺和一个小公园,思齐家也就和学堂、邬政府一起成为了籽坞的中心。其实思齐家本来也不过就是个一般人家,每天和大家一起种种田。只不过思齐爷爷家以前兄弟姊妹多一些,便拥有多一点的土地,后来爷爷的姊妹都离开籽坞,去小城发展了,就把地都留给了思齐爷爷,没想到二十年前坞长找爷爷收购了一部分田地用来盖学堂,这也让他一下子成了籽坞小有威望的富农了。
说来也有趣,籽坞人口不多不过三四千人,大家一商量索性便让所有年满十六岁的籽坞人投票选出邬长,再由邬长从曾经和他一起竞选的候选人及其支持者中选人组建一个四年的领导班子,还记得三年前的竞选口号是“给你我一个机会。”
楼前那成片比人高的玉米地中还剩有几缕白穗淹没在已褪成枯黄的长叶里。走着走着,突然一个鸡毛毽落到思齐面前,她下意识地抬脚踢了回去。原来是思齐的妹妹思贤,在家门口和朋友在玩儿游戏踢。
“爷爷呢?”
“家里包饺子呢。”
推开院门,门后面堆着一捆一捆干枯的树枝和齐腰的柴火,一个个麻袋里堆着没了粒儿的玉米棒,和磨好的玉米面。横在门廊后方的是搬运粮食用的推车,院内那小片地里还是成片的绿色,等着主人的饭前采摘。
打开屋门,思齐爷爷正蹲着拿着蒲扇把灶台的火扇旺。灶台上堆着一盆盆刚刚煮好的玉米,嫩绿色的襁褓包裹着粒粒饱满的金黄色颗粒,光是看着嘴中就好似品到了它那清甜的味道。
思齐把行囊放进里屋,赶忙出来帮爷爷做饭、端菜。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桌上就摆满了各式酱菜和鼓鼓的透着绿色的饺子,还有隔壁爷爷拿来的凉拌菜。
思齐家一直是和邻居爷爷奶奶一起吃饭,后来邻居奶奶在三年前年初患了胃疾,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没到立夏便离世了。在这之后,饭桌上除了春节,每日只布四副碗筷,这两年又只布三副了。
“爹娘什么时候回来?”
“上周来信说,店里除夕出工有奖金,正月初二再回。”思贤闷头扒拉着饺子,脸上还挂着颗玉米粒。
思齐的父母,在思贤十岁开始去学堂之后就去离籽坞两天车程的茱萸城工作了,一般情况下只在春节和中秋的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