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去打工的当天,晓月打开隐藏了一年的灰皮日记本,一个人坐在屋里哭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么?这一年多来她努力忘记一些事,但却事与愿违,很多事越想忘记,就越清晰。
那天姐姐往堤坝跑的背影,和她说“好好学习”时的样子,每一次默默走过吊桥时的样子,还有送她到校后回身张望的样子……不停地在脑海回放。她知道姐姐再也不会有在吊桥上疯玩的时候了。
今年的录取通知书收到时,姐姐很高兴,还祝贺了她。但她看到了姐姐眼里的渴望,那是对学校的渴望。她的心揪揪的,是自己抢占了姐姐的眼里的渴望。她觉得自己很混蛋,明明是抢了别人的东西,还拿出来炫耀。
晓月想和姐姐说声对不起,无数次在心里演练,却没有一次说出口。
姐姐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在她鼓起勇气想和姐姐说对不起的时候,姐姐却当着她的面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留出买车票的钱,把剩下的分出一半,调皮地说:“你姐我春天的时候去过一次县城,那儿的东西都很贵,这些钱你留着,别和咱妈说,万一有个什么需要的,就自己偷偷买了。”晓月不要,她告诉姐姐:“书上说“穷家富路”,你去那么远,用钱的地方肯定比我多,我不要,你拿着吧。”姐姐不依,像个大人似的说:“听话,你去县城上学,不比在乡里,而且你也长大了,学校的生活不仅仅只有学习,你要和同学们相处好。咱妈你也知道,绝不会多给你一分钱的,肯定除了伙食费只有路费,谁让咱家穷呢。来,听话!拿着,一定要好好学习!”
两人推来推去,最后钱还是被姐姐塞给了晓月。后来趁着姐姐出去洗漱的时候,晓月把那一摞毛票数了数,有近4块钱,她把钱偷偷地塞到姐姐明天要拿的布包里。“对不起”三个字又一次没有说出口。
现在姐姐走了,去了那么遥远的地方,晓月只能在日记本上反复地写“对不起”“对不起”……
每次看到姐姐在家忙里忙外,她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弟弟没有出生,是不是姐姐就还能上学,也许今年姐姐也能像玲玲一样考上技校,然后就能当工人了。
玲玲那天在田埂边昂着头,边用鼻孔出气边得意洋洋地对正在摘豆角的姐姐说“我考上技校了!”时,姐姐只淡漠地“嗯”了一声,就继续摘豆角了,可是等她俩摘完豆角回家,姐姐吩咐她洗豆角后就进屋了,直到她拖拖拉拉地洗完,姐姐都没有出屋。
后来她看到姐姐眼睛有点红,本来想问什么却没问出口,难道要问“姐,你想上技校吗?姐,你恨我吗?”,不,她问不出口,因为都是因为自己,因为弟弟,姐姐才没有上技校,才不能当工人。
那天晚上,晓月在日记本里写了很多,她回忆了姐姐这一年来的种种变化,回忆了自己每次上学时的愧疚,还回忆了自己在学校时的没心没肺,心中更加愧疚,她从没给过姐姐什么,姐姐却因为她失去了很多,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出人头地。
在晓月开学的前夕,家里收到了姐姐明月从首都寄来的平安信,姐姐在信里说,她已顺利到达李奶奶(就是张安安大姑的婆婆)家,李奶奶人很好,她会好好干活的,请爸妈放心。
晓月反复看了姐姐的来信,并装进了自己的行李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