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象,以迥异的色泽在炫耀穿飞,双方攻拒进退,快如电掣,举手抬足皆向要害,分寸之间便分生死,这一次的近身拚搏,两边全似豁出去了。
另一头上——焦二顺的双刀,眼看着抖成两朵刀花溜旋到那手使伸缩长戟的朋友身上,那人却突然偏身斜进,灿烂的光影滚过他的肩背,戟尖倏挑之下,已穿透焦二顺的右大腿,更将这位包打听掀出三步之外!
鲁元标狂吼一声,生铁扁担打横挥击,执戟的这个正待咬牙硬接,鲁元标却是粗中有细,别有计较——横击一半的生铁扁担蓦往下沉,瞬息里向后反挑,招式一变,另一个乘隙掩至,打算抽冷子检便宜的“柴家府”“长客”就倒了霉,手上那柄三尖两刃刀还不曾够上距离,当胸已先挨上一记,带钩的生铁扁担砸入他的胸腔,连骨加肉全与五脏六腑搅合成一团,人在朝后弓抛,而嘴里发出的嗥号声简直就同鬼号没有两样了!
使伸缩长戟的这一个睹状之余,不由血脉愤张,睚眦皆裂,长戟闪飞,居中挺刺,鲁元标双臂贯力,扁担猛抡而起,就在双方兵器堪堪接触的一刹,那人忽地扬戟移步,左手抬处,一抹冷芒暴射而至。
这个人固然颇富心机,但他却估错了鲁元标,以为鲁元标便只会直来直去,愣打愣干,他没有料到姓鲁的亦自有一套袖里乾坤——生铁扁划成—道弧线抡起,实则另含玄机,鲁元标人随劲发,整个躯体已倒翻而出,借着扁担由上垂落的力道,顺势一个斤斗石火般闪至敌人背后,不但躲过了对方在近处射来的暗器,扁担横弹的须灾,更重重切上了那位仁兄的脖颈!
颈骨折断的脆响清晰传扬,鲁元标回带扁担,人已掠到焦二顺身边,尽管正痛得龇牙咧嘴,焦二顺仍不忘伸出大拇指,喝—声彩:
“元标老兄,真有你的!”
鲁元标得意洋洋,却故做谦虚:
“小事体,小事体,嘿嘿,算不得什么,真个算不得什么……”
他二人这边厢正在一唱一合,卢毓秀和敌人的拚斗亦已进入决定性关头,马刀的森森光华甫始抢在一对铁锏之前豁开了那人的肚腹,另—名“柴家府”的长客已揉身蹿扑,手中的一枝狼牙棒原本冲着卢毓秀天灵硒落,却在卢毓秀快速的收肩缩背动作下仅只擦过他的右侧腰胁,锥钉刮沿着大片血肉抛洒,卢毓秀竟咬着牙不吭半声,他的马刀化成匹练,仿佛卷裹着风雷,呼轰的破空声骤起,执狼牙棒的这一位业已脑袋搬家,大好头颅弹跳于空,滚烫的鲜血喷溅,有如飘起漫空的赤雾!
就在这时,柴老奶奶突然抛下搏击中的钱来发与楚雪凤,杖首撑地,身形有如鸿掠鹰飞,眨眼间已扑到卢毓秀头顶,一杖捣出,其快恍似流光,凤喙划裂空气,响起的声音竟同啸泣!
甫始歼敌得手的卢毓秀,连—口气尚未及回喘,劲道冲激,业已触体而来,急迫下,待要走避已自不及,他双目暴睁,两手握刀,借着身躯的半旋冲力狠命拦截,“吭当”—声震撞声里,柴老奶奶歪出四步,卢敏秀却踉跄后退,差点便—屁股跌坐在地!
柴老奶奶银盆似的大脸扭曲变形,眼瞳中是一片火毒,她不管自己脚步尚未站稳弓背挺杖,又是—杖闪掣,直点卢毓秀胸膛!
双方的距离极为接近,又在卢毓秀立桩不定的情形下,这一杖袭来,不啻有催魂夺命之威,但是,卢毓秀在刹那间亦似豁将出去,他竟不再迎架老奶奶的杖势,身向下偏,贴地斜进,马刀赛雪,猛戮对方肚腹!
柴老奶奶猝然吸胸凹腹,杖影照旧闪飞,眼看着—副血淋淋的景象就待发生,钱来发已突兀自空而降,双臂贯力,横砸柴老奶奶的凤头杖!
金铁的交击声随着一串火花爆现,柴老奶奶的杖首风喙洒起—溜血水,人也跟着往左抢出,卢毓秀捂住腰胁,连连打了几个旋转方始勉强站稳,手上马刀拄地,面孔已是灰里泛青!
钱来发并不给钱老奶奶丝毫喘息的机会,他油汗满布的一张胖脸上凝布着浓重的肃煞之气,人往上跃,同时凌空折回,蓝汪汪的冷电精芒又已交织成网,漫天盖地的卷罩过去!
柴老奶奶凄厉的狂笑起来,在恁般令人悸颤的笑声里,将她的凤首杖挥舞成层层密密的弧圈,弧圈在迎钱来发的一刹,倏然分聚为两股力道,恍若长江大河,滚滚投入那面芒彩掣闪的光网之中!
于是,刀锋和钝气的磨擦声便几手绞断了人们的肝肠,光影流炫,风啸尘扬,钱来发粗壮的躯体平飞而起,却在沾地前的须臾换式落脚——他额头上裂开一条血淋淋的伤口,此外,只有他自己知道,恐怕肋骨又断了两根!
柴老奶奶可就更惨了,她的右手固然还紧握着凤首杖,左手竟已齐腕削落,不但如此,全身上下纵横交错的创痕怕没有十来道?鲜血涌冒,衣裙尽赤。
挺着金枪正与楚雪凤缠战中的柴化,见状之下不由心惊胆颤,五内如焚,却又偏偏抛不开半步不退的楚雪凤,只急得声声嘶号:
“娘,娘啊……他们伤了你老人家,他们竟敢伤了你老人家……”
斜刺里,蓦地响起一声虎吼,鲁元标形色狰狞的高举着他的生铁扁担,发了狂一样扑袭柴老奶奶,口中一边怪叫:
“伤了这老帮子不算完事,宰了这老帮子才叫终局——”
柴老奶奶神魂震荡,惊怒欲绝,刚待往后抽身,金枪扁扬回带,“呱”的一记,肩膀上一块皮肉已经血糊糊的飞抛而起。
钱来发吸吸鼻子,适时出声:
“且住,鲁元标。”
隔着柴老奶奶还有四五步远的鲁元标,正在盘算着如何狠命一击砸掉柴老奶奶双手独擎的凤首杖,闻得钱来发的饬令只好紧急收手,他将扁担倏忽抡向一侧,人随抡转的力道回旋,抡出七尺之遥才算站稳了桩马。
柴化看出契机,人在楚雪凤霍霍的刀光下匆忙游走,言语却赶紧拿了出来:
“钱来发,钱来发,你叫这女的停手,我有话说——”
钱来发微微耸肩,有气无力的道:
“楚姑娘,你便歇一会吧。”
缅刀怪蛇似的卷起,寒芒灿闪,随即敛形,楚雪凤眼波冷冽如同秋水,毫无表情的盯视着肩头流血、面色灰败的柴化。
生恐楚雪凤抽冷子再行出事,柴化话是哑声哑气对着钱来发在讲,目光却不敢稍移的投注在楚雪凤身上:
“钱来发,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颜面了,咱们是否可以打个商量?”
钱来发慢吞吞的道:
“打什么商量?”
咽了口唾沫,柴化吃力的道:
“呃,我们认输,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母子……”
嘿嘿一笑,钱来发道:
“你们本来已经输了,还用得着你来认吗?胜负之分即在眉睫,我为什么要纵虎归山,留卜无穷后患?”
鲁元标跟着大声应和:
“大爷,所谓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可别上他们的老当!”
柴化急切的道:
“钱来发,你如果有什么条件,不妨提出来彼此商量,只要你能够放过我们母子,一切都好斟酌——”
钱来发望了望那边的柴老奶奶,这位象征“柴家府”权威的人物,仍然双手擎杖,颤巍巍的保持防卫姿态,然而其形容之委顿,气色之憔悴,显见已是强弩之末,再振乏力了。
鲁元标又在气吼吼的叫嚷:
“姓柴的,早不谈条件,迟不谈条件,到了这个关口,你才他娘的软了脊梁,扮一副缩头王八的模样,天下岂有此等好事?我们拿命换命,以血换血;没什么可说的!”
柴化慌乱的道:
“钱来发,杀人不过头点地,立身处世,总要留一步余路,我们‘柴家府’认裁服输,这还不够?你倒是掠一句话下来啊!”
轻咳一声,钱来发道:
“柴冲,我给你留—步余路,你可曾想到也给我留一步余路?”
柴化只觉得唇干舌燥,喉咙里仿佛掖进一把沙:
“有什么话你尽管摆明了讲,钱来发,能受的我—定要下……”
钱来发凝重的道:
“在此之前的事不必去提它了,柴化?假若我大发慈悲,放走你母子二人,莫非你们就会默而以息,不再找我寻仇?”
柴化立时道:
“只要你放了我们母子,钱来发,我可以向你保证新仇旧恨即此—笔勾销,‘柴家府’上上下下,决不会再行侵犯秋毫!”
钱来发笑了笑:
“此话当真?”
柴化指天盟誓的道:
“要是我心口不—,背信食言,便叫我五雷殛顶,不得好死!”
“嗯”了—声,钱来发慢条斯理的道:
“听起来像是不错,然而,你做得了主么?”
柴化怔了怔,有些不解的道:
“钱来发,你这是什么意思?”
钱来发淡淡的道:
“谁都知道,你们‘柴家府’表面上是你柴大少在主事,其实真正当家人乃是令堂柴老夫人,你的承诺眼下固然斩钉截铁,真心诚意,怕的是事过境迁之后,你令堂来个全盘推翻,死不认帐,到了那时,我们今晚上的一片慈悲,岂不都成了白搭?”
柴化赶忙道:
“你过虑了,钱来发,我娘一向尊重我的决定!支持我的立场,尤其这件事,我乃是为了大局着想,我娘必不致反对——”
摇摇头,钱来发道:
“话只是你在说,并非令堂亲口认定,我看,还得老夫人表示表示才好。”
柴化咬咬牙,提高嗓门道:
“娘,你老人家听到钱来发的话了,他既然要你老亲作承诺,你老就应了他吧。”
柴老奶奶的断腕处,鲜血仍在滴滴淌落,且流得不多的原因,是她早已运用内力将伤口上缘的筋脉封闭,肌肉绷紧,但这并不是说就没有痛苦了,相反的,不仅痛苦依旧,更增加了贯气耗劲的辛劳;目前的状况,她自然看得十分明白,如想保命,就必须按照人家的要求亲口作下了仇息争停的应承,否则,必为死路一条,然而应承一句容易,这颜面及尊严的折损可就大了,要立时拉下脸皮,还真不那么简单……
等候了一会,见老娘尚没有反应,柴化不禁急了起来,他焦灼的叫道:
“娘,场面已经是这个样子,你老人家又受伤甚重,事情可不能再拖下去了,儿子知道你老的顾虑,也清楚娘的难处,可是人到屋檐下,安能不低头?求你老人家憋憋气,张张口,暂且委屈委屈,过了此关,便自海阔天空,虚名虚誉,到底比不上现在活命来得实际呀!”
钱来发笑道:
“这话倒是不差。”
柴老奶奶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身子大大的摇晁了一下,她好不容易才努力撑持住,同时已警觉到体能情况不对了。
深深吸了口气,她语声暗哑的开口道:
“好,钱来发,我同意化儿对你所做的承诺……”
钱来发重重的道:
“什么承诺?”
柴老奶奶的面颊肌肉微微抽搐,极为勉强的道:
“只要你放过我们母子,新仇旧恨,一笔勾销,我‘柴家府’上下,与你钱来发自此秋毫无犯!”
钱来发大声道:
“一言为定?”
柴老奶奶孱弱的道:
“当然,一言为定。”
猛一抬头,钱来发道:
“二位,请便吧。”
柴化望着面对面的楚雪凤,楚雪凤转身走开,柴化这才敢奔向他的老母,娘儿俩低促的说了几句话,柴化又急忙牵过两乘马来,与柴老奶奶分别骑上,不招呼,不回头,二人二骑很快便消失在坡下的夜暗中。
朝着柴家母子驰离的方向狠狠吐了口唾沫,鲁元标悻悻的骂道:
“也不知他们是哪辈子烧多了高香,今天才碰上这位活菩萨,若是换成了我,要不把他们母子毙在当场,我就不姓鲁!”
钱来发皱着眉头道:
“鲁元标,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还不快去看看卢毓秀的伤势如何,大伙也好准备上路了!”
鲁元标嘴里仍在咕嚷,人已到了卢毓秀身边,他轻轻拿开卢毓秀捂住腰肋的左手,凑近察看,猛—下叫了起来:
“我的天爷,姓卢的这道伤口,怕没有半尺来长?皮开肉绽,连肋骨都看见啦,亏得他还沉得住气,—声不坑……”
钱来发平静的道:
“毓秀,伤口深不深?”
青白着面孔的卢毓秀提着气道:
“还好,不算深……似乎没有波及内脏……”
坐在草从里的焦二顺觉得受了冷落,不甘不愿的扯开嗓门嚷嚷:
“来发爷,来发爷,我也受了伤啦,我这伤口可深了,那王八羔子一戟戳穿我的大腿,如今竟是连站都站不直了……”
没有理会焦二顺的叫嚷,钱来发迅速指派鲁元标照顾卢毓秀,楚雪凤搀扶焦二顺,招过坐骑各自登鞍,朝着柴家母子离开时的反方向绕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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