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古凌风便是守窟待兔,他很感激卜芸娘提供的妙计。
约莫盏茶工夫之后。
“格格!”声中,第二排第三口棺材缓缓向侧方移开,露出了一个长方形黑洞,一个人头探了出来。
古凌风沉住气,冷眼注视着。
人头缩了回去,不久,人头又出现,浮起上半身,张望了片刻,然后整个人冒出了黑洞,迅速地掠到门边朝外监视,紧接着,一个、两个、……一共出来了七个,古凌风认出其中两个,一个是蓝衣蒙面五短身材的右护法,一个是青衣蒙面修长身材的左护法,独独不见黑袍蒙面人。
古凌风主要的对象是黑袍蒙面人,也就是受操纵的“百灵会主”,他有一个希望,能再看到华艳秋。
华艳秋遇救又主动回笼,是个难解之谜。
脱出地窖的分散进入院子,看样子是要据点掩护。
古凌风静候着。
七条人影全隐入暗中,空气变为死寂。
又一条人影从黑洞口冒了出来。
古凌风的心顿然收紧,从身形体态,他认出这第八个出来的正是“桃花女”华艳秋,口一张又闭上,他不敢发出声音,怕惊动可能紧随在她身后之人,因为最后出来的必定是黑袍蒙面人,他的主要目标。
华艳秋步出院子,左右一张顾,回身似有所待。
古凌风朝外望了一眼之后,收回目光紧盯洞口。
真的不出所料,一条乌黑的人影从黑洞中冒出来了,赫然正是黑袍蒙面人,怕他缩回去,古凌风按捺住不动。
黑袍蒙面人从棺隙悄没声掩向屋门。
古凌风由后迫上,陡然冷喝一声:“别动!”手中剑闪电刺出,他判断对方在棺材夹缝里无法闪避,定然回身格架,这样他便有机会缠住对方,但事实大谬不然,黑袍蒙面人突然一矮身,缩入棺面以下。
古凌风一剑刺空,跃登棺材盖上,准备……
同一时间,黑袍蒙面人已趁矮身之势标了出去。
古凌风如影随形掠出。
黑袍蒙面人已与华艳秋并立一道。
古凌风落在两人身前。
隐伏的人影从不同方位闪出,布成一个包围圈。
古凌风当然不在乎这帮子人,狠盯住黑袍蒙面人。
“古凌风,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杀人!”
“嘿!有意思,杀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一,乖乖交出‘神通宝玉’,以便官府结案。”
“宝玉是四大神偷所窃,而四大神偷之三生死下落不明,你有本事尽可去找他们,没来由与本会为敌。”
“卜芸娘在苍龙岩演那场戏的目的何在?”
“引出得宝之人。”
“用不着虚言掩饰,你便是得宝之人。”
“嘿嘿嘿嘿,就算宝已落入本会,本座不想与你争辩,你刚刚说了第一,第二个目的又是什么?”
“摘你们幕后主持人的项上人头。”
“你在说梦话?”
“百粤武帝妄想称尊中原武林才真是做梦。”
华艳秋呆呆地站着不言不动,看样子她似乎还在受制之中,但古凌风心存疑惑,因为昨晚她的表现证明人是正常的,她并非简单的女人,很难说其中有何蹊跷,现在,他暂时抛开了这一点,主要的还是要替小玉索血。
“古凌风,你这叫不知死活!”黑袍蒙面人目光如炬。
很奇怪,依照情理,一个不可一世的黑道头子被人从窝里捣出来,其反应应该是十分强烈的,然而现在的黑袍蒙面人目光里并无显著的杀机,这与常情不合。
古凌风是有原则的职业杀手,对这方面比一般江湖人敏感,是以他大惑不解,完全不明白对方是属于哪一类型的人物。
黑袍蒙面人伸手轻拍了一下华艳秋的香肩。
“呀!”一声栗叫,华艳秋翻腕亮出匕首扑向古凌风,非常凌厉的一击,动作之快,出手之狠,令人咋舌。
猝发的攻击,完全出人意料之外。
古凌风本能地举剑,但他的应变能力也等于发自本能,与他的快剑一样快,绝对没经过动念,随即闪电弹开。
华艳秋这一扑是急势,冲出七八尺才刹住身形。
古凌风这一弹正好落在左右两护法之间,两只手掌暴然罩身夹壁,在根本不可能变势之下他竟然变了势,以右脚为支点,身躯反扭后仰,巧极也阴极地以分寸之差避过了劈上身来的双掌,手中剑同时腾起……
左右护法几乎收手不及,倒挫退开。
古凌风站直,扳回了劣势。
也就在古凌风因闪避华艳秋的扑击而遭受夹击的同时,黑袍蒙面人飞闪越房而去,紧跟着华艳秋也登上了房面。
古凌风目光扫处,只看到华艳秋惊鸿而逝的背影。
说来话长,这些情况的发生过程只在眨眼之间。
沉哼声中,左右护法又发掌攻上。
古凌风杀机与怒火齐炽,毫不犹豫地展出了绝招,凡属绝招都兼具玄诡厉辣,但招式简而不凡,制敌于机先,并非见式应势,而是绝对的主动,时间、部位、角度拿捏得极准,在脱离武术常轨之下保持其独特的轨迹。
闷嗥声中,左护法暴退,右护法倒撞栽倒。
差不多是同时,三支剑从不同角度疾劈而到。
古凌风就势变势,绝招再展。
“哇!哇!”两声,两人滚倒,一人暴退。
人影标起,左护法飞身而遁。
残存的三个见势不偕,齐齐纵起身来。
古凌风弹起,凌空挥剑,惨号破空,一个“砰!”然坠地,夹着一阵飘洒的血雨,另两个已上了厢房屋脊。
五短身材的右护法摇摇不稳地站起身来。
古凌风旋身,一把揪住对方胸衣,剑尖抵上咽喉。
“说,你们会主究竟是谁?”
“不知道……啊!”剑尖已破皮而入。
“说!”
“你……不配……问!”
“你不说?”
“不……嗯!”剑贯喉头,只发出半声惨哼。
古凌风一松手,右护法歪了下去。
“砰!砰!”两条身影从厢房檐口掉落院地,寂然不动,是刚才上屋图逃的两个,已经变成了两具尸体。
是谁下的手?
古凌风抬头上望,房脊上兀立着一条人影,看体态是个女的,他提,一口气掠上屋面,迫向那人影……
“是你!”古凌风大为意外。
“唔!”
房上的赫然是“鹦鹉夫人”。
由于心头的隐恨,古凌风对她没话好说。
“你为了欧阳如玉而大开杀戒?”
“不错!”古凌风冰声回答。
“像这样杀法能解决问题?”
“杀小的使可以逼出大的。”
“并非上策。”
“我不管是什么策,此愤非泄不可。”
“我们走!”
“我们……走?”
“你不愿意跟我联手?”
“是有这意思!”古凌风恨在心头,口不留情。
“古公子,你辜负了我的好意,我……”
“我明白夫人的好意,有个建议,天底下年轻的男人多的是,夫人可以随心所欲地挑拣,去卖你的好意。”
“可是我只喜欢你一个。”说着,加上一声轻笑。
古凌风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蛲,不要脸三个字几乎脱口而出,但到了口边又咽回去了,他不愿有失自己风度。
“夫人,我已不再欠你什么,你心里也该明白?”
“很难说!”
“什么意思?”古凌风已按捺不住心头之火,横眉竖目,四个字是爆出来的,他有一种想动手的冲动。
“古公子,你一向很冷静,也很讲究风度……”
“不必谬赞,对于夫人……”
“怎样?”
“根本用不着讲究风度。”
“哈哈哈哈!”鹦鹉夫人不但不生气,反而脆笑了一声。
“古公子,终生不娶可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不是我逼你,如果你想改变诺言并无不可,我原先所提的条件仍然有效。”
“在下绝不改变!”
“很难说。”
又是一句“很难说”,古凌风的心火冲上了顶门。
“夫人,你听清楚,在下的诺言是终生不娶,并非终生不亲近女人,记得在下曾经表明过一次,现在重申一遍。”
“文素心愿意?”
“这与你无关!”盛怒之下,他连夫人二字都不要了。
“如果没有文素心……”
这句话使古凌风心头大震,没有文素心意味着什么?她想打什么主意?她既然透露了,可就不能不防。
“不会没有文素心,如果有谁妄想动她一根汗毛,我古凌风的剑会在他身上戳一百个洞,这是在下的誓言。”
“哈哈哈哈!”鹦鹉夫人又是一声脆笑,以最柔细的声音道:“古公子,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是个比方,文素心与我目前已经情同手足,别人不说,对她我永远不会嫉妒,你尽管放心,坦白一句话,如果我有什么居心,你毫无办法,我对毒道的造诣远超出你的想象,你现在所具的辟毒之能我随时可以收回,那又将如何?”
这是最温和的威胁么?
古凌风倔强冷傲的性格一下子升到顶点。
“夫人现在就可以收回。”
“古公子,我只是说明一个事实。”
“即使夫人真的有意,在下绝不在乎。”
就在此刻,一个脆嫩的少女声音突然从祠堂侧一株树顶传来:“夫人,快来,夫人,快来!”连叫了两遍。
古凌风一听声音,便知道是“鹦鹉夫人”豢养的那只通灵鹦鹉在传讯,若非那晚在御史府揭开谜底,还一直以为是人,此刻突然传声,必有事故。
“古公子,暂时别谈伤感情的事,我们走!”
“往哪里走?”
“灵鹦会指路。”
“必要在下同行?”
“除非你不想完成任务。”
古凌风无话可说了。
一道土岗像一条巨龙伏卧在旷野中。
古凌风与“鹦鹉夫人”在通灵鹦鹉的带引下来到了岗脚的
林子里,这里距古凌风被“百粤武帝”震伤的破窑约莫丈许,
古凌风遥望土岗上的小庙。
“这里是什么地方?”
“灵官庙。”鹦鹉夫人回答。
“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稍待就知道!”
话声才落,三条人影穿林而来,赫然是文府管家姓金的老驼子和“鹦鹉夫人”的手下若婵和若娟。
“驼老,什么情况?”鹦鹉夫人迫不及待地开口。
“卜芸娘和黑袍蒙面人上了灵官庙。”
古凌风心中一动,卜芸娘因被迫杀而叛离了“百灵会”,她怎么会与黑袍蒙面人一道?难道又是在演戏?
“就他们两个?”鹦鹉夫人追问。
“鬼脸人守在岗上,他跟卜芸娘已经联手。”
“噢!这是势所必然。”
“夫人和古公子要上岗么?”
“当然!”
“这个……”老驼子搔了搔头,道:“土岗没有遮拦,如果明里上岗定被发觉,老夫有个主意,夫人和古公子先绕到北端侧背,老夫与若婵若娟在南端跟正面作为疑兵,吸引岗上人注意,夫人与古公子便可登岗,如何?”
“这主意很好,现在就开始行动。”
老驼子挥挥手,与若婵若娟现身出林。
“鹦鹉夫人”向古凌风道:“我们走!”当先挪动身形。
古凌风跟上,两人穿林绕向土岗北端侧背方位,静待了片刻,估计老驼子他们已展开了惑敌的行动,互打一个招呼,双双掠上土岗,直扑灵官庙,两人都是一等一的拔尖高手,如魅影般掩进庙里,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庙里,大殿廊沿下两条人影对峙,正是卜芸娘和黑袍蒙面人,双方似已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辩,谈话在继续中。
“芸娘,你就这么反脸无情?”
“哼!我反脸无情?不被烧是侥天之幸。”
“你不听我解释?”
“完全是多余。”
“你跟古凌风他们联上了手?”
“没有!”
“可是你要他传柬交换华艳秋……”
就在此刻,庙门口传进一个声音:“岗下有人!”
卜芸娘道:“子丹,不管什么人不上来是点子高,否则便是送死,你只要看牢那活宝,一切情况由我应付。”
传话的是“鬼脸人”姚子丹。
古凌风与“鹦鹉夫人”紧靠着隐在殿角的厨房里,可以毫无顾忌地凭窗外望而不虞被发现,由于触身相靠,那股与文素心一样特有的体香使得古凌风心神不宁,对她的反感更为加深,这香味应该专属文素心,她不应该也有。
卜芸娘与黑袍蒙面人谈判又展开。
“你把我当破草席,供你垫也为了你的野心而让别的男人垫,我本来是卖的没有错,但跟了你是基于一个情字,想不到你为了迷恋华艳秋而竟然要置我于死地,天理何存?良心何在?现在说这些没用,告诉你,借刀杀人这一招是学你的样……”
“所以你利用古凌风他们对付我?”
“一点不错。”
“目前太上已经驾临坐镇,你这样做会后悔。”
“后悔?哈哈哈哈……”卜芸娘一阵狂笑,道:“后悔的是你,你欺蒙太上,妄想自立为尊,简直是作梦。”
古凌风在暗中心头一动,原来黑袍蒙面人有野心要自立为尊,他有多大道行敢背叛“百粤武帝”?
“芸娘,我……真的后悔了,一时蒙住了心……”
“怎样?”
“给我机会,我发誓要补偿你。”
“哈哈哈哈,我要再相信你一个字便是白痴,这一套收起来吧,废话少说,我们来谈正事,时间不多。”
“你到底想要怎样?”
“死宝换活宝!”五个字,卜芸娘一字一句地说。
死宝换活宝,古凌风完全不懂,他凝神听下文。
“你竟然……”黑袍蒙面人的声调变了。
“这是最公平的交易。”
“如果我不答应呢?”黑袍蒙面人目芒大盛。
“活宝变死宝,我只要放出一句话,你便什么也保不住,你可想清楚,活宝要是变成死宝,你的根便断了。”
“卜芸娘!”黑袍蒙面人声音转为狞恶。“你以为我会接受你的要胁?如果你没了命,得到的是什么宝?”
“我会活得很好!”
“你以为我不敢要你的命?”
“你当然敢,因为你没人性,可是你办不到。”
“要试试看么?”黑袍蒙面人身躯动了一下。
“不必试,你只消一动便会没命。”
“嘿!凭姚子丹跟你联手?”
“根本用不着姚子丹出面。”
“那你凭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几两重?”
这也正是古凌风心里要问的,卜芸娘凭什么?论武功她绝非黑袍蒙面人的对手,而且黑袍蒙面人又是毒道高手,她敢大言炎炎,到底凭什么?
“对你而言,我是不够份量,不过……”
“不过什么?”黑袍蒙面人语意森森地喝问。
“有样东西是你发明打造的,对你而言,极够份量,这东西现在正对着你。”卜芸娘的左手附在尖挺的左上胸,看起来是个很自然的姿态,尤其骚媚成性的她,自抚酥胸这动作绝不会让人怀疑到其他。
“执法金龙?”黑袍蒙面人栗叫出声。
“不错!”卜芸娘娇声回答。
“卜芸娘,你……够狠够诈,你……”
“说狠说诈,比起你可差多了。”
暗中的古凌风震惊了,想不到歹毒无伦的“执法金龙”竟落在卜芸娘手里,这么说,那晚杀人也解了自己和小泥鳅之危的是她了。“执法金龙”既是黑袍蒙面人的杰作,难道他自己也无法抗拒?照理应该是不会的,但是……
“卜芸娘,你可能想左了!”
“什么想左?”
“你以为我会受制于我自己制作的东西?”
“会的!”卜芸娘似乎很笃定。
“你可以试试看!”脚步一挪……
“别动!”卜芸娘冷喝了一声,接着又道:“你可以不受制于使人功力暂失的无形之毒,却不能抗拒沾肤即腐的毒雾,你表面上镇定,却蒙不了我,别妄想打什么歪主意,你功力比我强,但强不过我手中的利器。”
“我说过你可以试试。”
“不必试,要我点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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