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我必须补充一下,在2004年的夏天真真结婚以前,我和多多实际见了一次面,也就是我“醒”来的那天。我给多多打了个电话,我问她“你还好吧?”
多多说“你丫有病啊?我失恋了能好吗?”
事实上我听到多多说“丫”这个字时,我并没有笑,可是我在电脑上打出这个字时,我却笑了,因为有一次一个网友聊天的时候就说,这个丫字像不像一个女人叉开双腿的样子。我觉得她说得很对。
我说“我是想还你钱的。”
多多说“哦,早说啊。我马上过来,你在哪里?”
我说“我在武珞路的珞南村路口等你。”
我慢步往那里走着,因为那里停车不会被罚,我怕她又把罚款转移到我的身上。汗!到了那里之后,四处张望没有看见她来,我正盯着对面一家烧烤店门前的小姐发呆的时候,一辆车吱地一声停在我眼前。我吓了一大跳,正准备开骂,却看见多多在里面对我招手。
我坐了上去,说“你想压死我啊?车都开人行道上来了。”
多多说“死了不要紧,我赔得起你这条命。”
我叹了一口气说“那是。”
多多吃惊地看着我,说“你变了!”
我说我没有变,怎么会变呢?我还是我。可是她一口咬定我变了,否则第一不会专门为了还钱找她,第二不会叹气,不会说那样的话。最后她说“我们私奔吧?”
“私奔?”我听了后笑得要打滚,我说“你有病吧,失恋也不至于找个随便的人私奔吧?”
多多说“你真的变了,你为什么就不好好想想你活着有什么意思?要是我是你,死一百回了。”
我笑完了,擦着眼泪,说“要是我是你,也死一百回了,你每天为了几分钱斤斤计较,活着有什么意思。”
多多趁超车的时候看了我一眼,说“我到深圳去,我不想呆在武汉了。”
我问“你去那里干什么?”
多多说“炒股。”
我再一次大笑起来,我说“现在至少每天有一百万股民晚上睡不着,因为看了白天的线图。再过不久,每至少有五人为股票自杀。”
多多横了我一眼,说“难怪你穷,置于死地而后生知道吗?”然后她腾起加油的右脚,狠狠地踩了我一下,妈的,好痛。
我怪叫起来,说“踩一脚一万。”
多多哈哈地笑起来,说总算有点经济头脑了,这一万会还给我的。我忽然记起来钱还没还她,我把信封丢在车的驾驶台上,说“不用找了,昨天到今天我一共给了45元,肯定是不会差的,只会多。”
多多说“正经点,到深圳去吧。武汉太压抑了,觉得什么都没前途,你到那里当鸭也能发财。”
我说“发财之后呢?”
她说“从良。”
“从良之后呢?”
“再去玩女人,你不是最喜欢的吗?”
我咳了一声,说“玩女人之后呢?”
“之后你就可以死了,如果你富有一些,我刚才撞死你还得多赔你些钱,有什么不好?”
我说“算了,死后钱再多也没用,给你共勉吧。”
我点了两根烟,递给了一支她。她抽了一口,左手拿烟放在窗户上,说“你别以为你认识人生很深刻,其实很肤浅,你记住我这句话,够你享用一辈子。免费的。”
我也抽了一口,然后说“你别以为你认识人生很深刻,其实也很肤浅。”
多多呵呵一笑,说“我们顺便去买飞机票,明天下午我就走,你要是去了深圳,给我打声招呼。”
我说我连你电话都知道,怎么找你?多多说会把新号码发给我的,一定会。我说相见不如怀念,她说了声狗屁文绉绉的就不理我了。
买了机票后,多多见我在边旁愣着不动,说“走啊,等死啊。”
我上车后,问“去哪里?”
多多不说话。车到小东门的时候,堵得厉害,前面红灯拦一堆车。多多不耐烦地按着喇叭,等到绿灯时,前面的车**了,她却把车停在那里不动,用手拍着方向盘哼《两只蝴蝶》,我眼睛都快气绿了。当红灯快亮起来时,她把油门一加,我往后一倒,正好在车过斑马线时黄灯亮了。
我说“真是强人,太厉害了。”
多多不屑地说“明天走了,今天给武汉留点纪念,让人有心骂我。”
我说“你有钱捐点款什么的不更好?别人更会记住你的。”
多多摇了摇头,咬着嘴唇说“幼稚得可以。你捐一只鸡上去,真正需要的人得到一根鸡毛就不错了。”
多多开着车从民主路一直开到江边,然后在江滩边上停下来,旁边的黄鹤楼轮渡码头人群稀落。
多多把我带到一个咖啡厅里,名字很浪漫的那一间(免得说我打广告)。她坐在我对面,看起来很端庄。多多要了一杯冰淇淋,我还是要了一杯可乐。她从包包里拿出一副墨镜,戴上,这样就看不见她的眼睛,让人感觉对视着很茫然。
她问“怎么样?”然后用手把头发往后理了理。
我说“看起来像富婆,很鸟(diǎo)。”
多多拿起包包装作要丢过来打我的样子,恨恨地说“你找死啊?本来就是富婆,这么正宗。”
多多摘下墨镜,像抠掉一颗眼屎的动.wap作,她叹了口气,说“你变了,眼神变得纯净了,穿着变得整齐了。但你没了落寞男孩的忧郁,特别是抽烟的时候,两眼无神的样子最可爱。”
我喝了一口冰冷的可乐,然后问她“你知道阿甘吗?”
“我知道阿Q。”
我说“也差不多,他们的心灵都没戴墨镜,都很纯净。”
“什么乱七八糟的。”多多指着大玻璃幕墙的汉口和汉阳,说“这里看武汉最美,有山有江有水有楼,还有晴川阁里的传说,还有大桥,这里是武汉的精华。”
我笑了起来,说“武汉的精华不在这里,武汉的精华是生活,是你小时候生活的里份里。生活才是真实的,看见的只是表面,不能用一个游客的眼光看武汉。”
“里份?”多多把眼睛瞪着我,问“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生活在里份里?”
我说“猜的,可以想像你小时候在那小巷子里在嚣张,呵呵。”
“你丫有病?为什么审视我?”多多生气地看着我。
我说“没有,只是一种感觉而已,你不要害怕,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害怕,我是怕你爱上我啊。”多多故作平静地说。
“是吗?你那么肯定?”
“是啊,因为我是拉拉。”
“娜拉?出走的娜拉?”
“什么出走的娜拉?啊?拉拉就是女同志,男同志叫GY。”
我哈哈地大笑起来,邻座的几个人忽然盯着我。我连忙低下头,望着杯中的可乐,低声说“我不信。”
多多说“管你信不信。
夕阳在蛇山上方几丈的高度,余辉从透明的玻璃窗照进来,印在多多的脸上,都显得很宁静。
多多说“你是陪我在武汉的最后一个人,这次我请客。我们去看童话小说好吗?”
我看着她,问“哪里来童话小说?”
“大桥底下。”
多多拉着我出来,走下一级一级的台阶,江水很浅。在江堤的一侧水泥墙上,多多指着说“这里就是童话世界。”
我过去看,上面乱七八糟地写着很多字,有“王娟,爱你一生一世”“交个朋友,QQ******”等等,多多指着墙上的一句话笑得不行,拼命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我一看上面是武汉和天津四个字,中间用一支箭穿过心形符号。
我说“这有什么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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