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兰陷入了沉默,要想简单应付,随口说出“没有”二字顿时便可烟消云散。但这将近二十年间,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也曾无数次的问过自己,我们属于什么关系,彼此在各自的心中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可眼下还要再说什么吗?能独自来到乜家厦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如果没有关系,在自己心中没有位置,全然没有那种感觉和心动还能来到这里,难道仅仅是为了展示自己如今发达和优越的生活吗?不,显然都不是。
张兰回过神来,拉起了我母亲的手,轻轻地说道:“嫂子,我和你说的全是实话。”
“要听的当然是实话、你的心里话。”
“有,但也不是外面传说的那样。”
此刻,看着张兰如此坦诚的脸庞我母亲的内心也释然了。她只是一个农村妇女,她人生的相当一部分时间也是在上海这个东方魔都度过的,她明白“精神”的意义,她也懂得两情相悦时未必会行苟且之事。她坚信自己的理解,那就是当年张兰与她丈夫之间只是从同命相怜到互有好感,本来已经踩在雷池的线上随时会有越过的可能,单单被引江厂的姜科长他们给拉了回来。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如今张兰的到来使她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坚守。一般来说一对男女暧昧后东窗事发便从此不再往来了,如今将近二十年过去了,眼前的这个张兰还能找上门来,只能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见不得光日的事。
“我相信他,我也相信你,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
“谢谢你呀,嫂子。”
“谢我干什么呀,你也受委屈了。”
“我没什么,只是你们……”
“我们怎么了?”
“你们从城市到了农村,我能看得出来,你们虽然都很勤劳,但日子过的似乎并不宽裕。”
“农村人嘛,大家都一样,这个村子里没有有钱人,谁家都穷。”
张兰不禁流下了眼泪,说:“都是因为我呀,才让你们这样的。”
“妹子,快别说了,我们现在挺好的。回到乜家厦后,我们接连生了两个健康聪明的儿子,你大哥心里特别高兴。你懂的,他就喜欢儿子。”
“话是这么说,这么多孩子,你们的日子不知有多艰难呢。”
“穷点累点苦点,我们都能过的。”
张兰真诚地看着我母亲,说道:“你看我们如此有缘,我想为你们做点什么,嫂子,你看可以吗?”
“不用,我们与你非亲非故的,哪能让你帮助?”
“嫂子别这样说,将近二十年前的那档子事其实就已经把我们紧紧的联系到了一起。如今我有这个条件,我还是想尽我的能力帮帮你们,真心希望你能接受。”
我母亲定了定神,说:“你准备怎么帮助我们呢?”
张兰抬头环顾了一下,然后说道:“你看你有三个儿子,最后他们都要成家。结婚就需要房屋,我现在就可以帮你们盖好三栋房屋,以备他们日后使用。”
我母亲一惊,说:“啊,妹子,你不是开玩笑吧?”
“嫂子,你看我现在有这个心情开玩笑吗?是不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了?”
“不是,不是。你是不知道在农村盖个房子有多难吧?”我母亲指指头顶说道:“你看就是这样一个三间五架梁的房子,也是我们从龙城回来后,劳动了将近十多年才盖起来的,为这还欠了一些饥荒呢。”
“正是呀,你有三个儿子,志刚身体又不好,他们到了年龄都要结婚,要是照这个速度,你们还得继续劳动四五十年才能为这三个儿子盖好三套房子呢。”
“四五十年?我们不知都死到哪里去了?不管那么远了,还是管好眼前能填饱肚子吧。”
“嫂子,现在家里吃饱饭也有困难吗?”
说到这,我母亲眼角流出了泪水,说道:“还行吧,过去四个姑娘都在家里时,她们都是整劳动力,挣的工分全都留在家里。年底生产队上‘分岁’,家里还能剩下百十块钱。可现在三个大的女儿出嫁,家里小的多,上学的多,就有点不够用了。”
“哦,是这样呀。嫂子,那就更需要我的帮助了。”
“不用,我大哥和小妹经常会从上海给我们寄点钱来的,我们省着花还是勉强能够过得下去的。”
“他们能寄多少过来?”
“他们都是普通工人,自己也要过生活的,一次寄个20块的,一年寄几次吧。”
“就是这样也是杯水车薪啊,毕竟三个儿子三套房这是个现实问题。”
我母亲擦干了眼泪高昂起来头,一脸自豪地说,“你可能有所不知,我家志国、志强或许还不用我们给他们准备房子呢。”
张兰有些不解,问:“为什么?他们现在再小也总是会长大的,那也没有几年的时间了。”
“不是这个意思。”
“哦?”
“志国、志强学习成绩都很好,学校老师都说他们肯定能考上大学。”
“是吗,都这么说的吗?”
“是。”
“那当然好了。”张兰若有所思,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嫂子,除了要给你们盖房子,我还有一个想法,不知能不能讲?”
“妹子,本来我们和你是非亲非故的,你能专程找过来看看我们,而且还要帮助我们。我也看得出来,你是把我们当成了亲人,你对我们是真诚的,我们认你,嫂子我信的过你,你还有什么话就说吧。”
“谢谢嫂子,我是这么想的,不管怎么说吧,在农村现有的条件下,你们养三个儿子还是有些困难的。能不能这样,把你们最小的儿子也就是志强过继给我。我把他带到深圳或者香港去,那里的条件要比这里好很多。”
“过继给你,你没有自己的孩子吗?”
“没有,我一直没有生育,我一定会对志强视如己出,这个请你放心。”
“妹子,这个我信你。”
“那你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