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两个女人的相会

    这时张兰已经大概明白我母亲的身份了，她走上前来说道：“嫂子，是我呀，我是张兰。”

    我母亲一下子还没转过弯来，说：“张兰？”

    张兰上前一步说：“嗯，是我，来，我们进屋再说吧。”

    张兰反而反客为主了，她拦住了那些准备跟着要进我家家门的孩子们，说道：“小朋友们，谢谢你们，我们已经找到地方了，你们都散了吧，好吗？”

    张兰一示意，“大背头”马上就招呼起了孩子们。他说：“来，小朋友们都到这边来，每个人一块华夫，领完就走哈。”孩子们一哄而起，全都追着“大背头”领华夫饼干去了。

    张兰搀扶着我母亲回到屋里在大桌子旁坐下了，张兰说：“嫂子，是不是还没有想起来我是谁呀？”

    “确实有点面生，我记性也不好。”

    “不是面生，也不是你记性不好，而是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见过面。”

    “没见过面，你……”

    “我认识吴主任。”

    我母亲早就忘记了我父亲的这个“吴主任”的称呼，对她来说，什么上海的吴组长，龙城的吴主任，还是现在的吴老牛的，都没有什么分别，都是养家的汉子、孩子们的爹。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个称呼，一下子她还犯上了糊涂，问道：“吴主任？”

    “是呀，就是如梅她爸。我们以前都是在龙城引江混凝土制品厂的，我是厂子的保管员张兰呀。”

    张兰一说到这，我母亲这才完全对上了号，说：“哦哦，你就是那个张兰啊。”

    张兰点了点头，说：“是，我就是那个张兰。”

    我母亲一下子站了起来，显得有点局促和紧张，说：“你，你今天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张兰起身拉着我母亲的胳膊，说：“嫂子，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来看看你们。”

    “看我们，我们有什么好看的？”

    “嫂子，来，还是坐下说吧。”

    张兰和我母亲又坐了下来，为了缓解我母亲的紧张情绪，张兰与她拉起了家常，问道：“嫂子，听说回来后你又添了两个儿子。”

    “是，又有了志国和志强。”

    “孩子们都还好吧？”

    “都好，都好。”

    “如梅结婚了吗？”

    “早就结婚了，不仅是她，招娣、引娣也都结婚了。”

    “志刚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

    “志国、志强呢，今天我能见到他们吗？”

    “他们俩今天都在学校上学呢，不过志强生病在医院住院了。”

    “哦，什么毛病，在哪里住院？”

    “听说是胃病，在范汊卫生院。”

    “为什么是听说呢？难道还没确诊？”

    “不是，最近我们农村一直都在忙，我和他爸没空去看他，都是他四姐如竹去看他的。”

    “小儿子住院了，你们都没有时间去看看吗？”

    “有病送去卫生院就行了，那里有医生，我们去了也是白去。再说家里有一大群的鸡鸭鹅鸟，还有牛啊、猪的怎么也离不开呀。”

    几句家常之后，我母亲从容了许多，她看着张兰的一身打扮不同寻常，也主动地问了起来。她问道：“你一直还在龙城吗？”

    张兰笑了笑说：“当年你们前脚走我后脚也就离开了。和你们一样，至今离开龙城也已经将近二十年了。”

    “你去了哪里？”

    “南方。”张兰收敛起了笑容，说道：“嫂子，说实话，你的心里是不是还在记恨着我？”

    我母亲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张兰，语气坚定而又平和。她说：“怎么这么说呢？恨你干什么？”

    “嫂子，毕竟是因为我，你们才从龙城回到乜家厦的。从上海到了龙城刚刚站住脚，又从龙城回到农村，从工人变成了农民，你们为我付出了很多啊！这还不值得恨吗？”

    “不怪你，这都是命，再说你不是也离开龙城了吗？都是离开，如今你富了，我们还是穷，再恨你就是眼红了，这不是看不得别人发财吗？”

    “嫂子，我早就听吴主任说过你是个豁达大度之人。”

    “不是我有多么的豁达，更不是什么大度，我也在乎名节，更在乎家庭。”

    “听说当年我父母还专程找过你。”

    “他们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他们没有为难我们。”

    “如果有什么不到的地方，今天我也替他们向你道歉。”

    “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能这样，到今天了谁也不需要道歉。最主要的是，你们事发后我曾经问过孩子他爸，就是你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外界传说的那些事？”

    “他怎么说的？”

    “当时他什么也没说。”

    “那你又是怎么认定的呢？”

    “我只认一个理，不管外面怎么说，只要他嘴上没有对我亲口承认，那就是没有，说明他的心里还有这个家。没有我这个黄脸婆老婆可以，那他得认这一堆儿女。”

    “嗯，吴主任的确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妹子，那么多年了，也别一口一个吴主任了，你看他现在不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巴佬吗？一个赶老牛耕田的庄稼汉。你要不嫌弃就随我这叫嫂子的，叫他一声吴大哥吧，好吗？”

    “好，那我就叫他吴大哥吧。”

    “既然你今天还找上门来了，那我现在也当面问问你，我们乡下女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问得不好你也别生气。”

    “不会的，我来这就做好了一切准备，你随便问吧。”

    “那你们到底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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