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水,我怎么只要跟在你后面就会倒霉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上次在蒲公英地里捉迷藏也是跟在你的后面,你蹬到了我,结果我们暴露了。这次还是跟在你身后的,我还掉进粪坑了。”
“哈哈,我们一起玩了多少年了,你跟在我后面何止这两次呀,都倒霉了吗?我看还是你自己的原因吧。”
“反正跟着你就没个好。”
这时建安、东海他们也过来了。
东海:“别吵吵了,光吵嘴不如直接上手。可要打架也得先把志强弄上来呀。”
奋发:“是呀,志强你快点上来吧。”
他们还一起为我鼓劲,说道:“爬呀,爬上来,你能行的。”
我只能苦笑,一个12岁的男孩子,大冬天的,穿着棉衣棉裤,站在齐胸深的积水里,徒手攀爬五米高的光滑坑壁?我知道自救是不可能了。建安想了个主意,大家一起从旁边的一个大草堆上拔草编织草绳。按说这个方法靠谱,但由于都是小孩子,他们编的草绳一点也不结实。别说从坑里往上拉人了,就是单单地这样放下去再拉上来,绳子早就散了。
就这样,我一直泡着粪水中已经冻的瑟瑟发抖了。恰在此时村里的一个青年人大红经过这里,大红一见到这个情况乐了。
“志强,你这是怎么了,还掉进大粪坑里了?”
我羞得低下了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长水在一旁说:“大红叔,还是请你帮帮我们吧,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大红看看大家,说道:“你们不要紧张,好在现在是冬天下面没有粪水。现在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找个长梯子架进去,让志强爬上来。还有一个就是找个大粪勺伸进去,把他拉上来。你们谁家有这两样东西?”
建安说:“我家有。我家有根梯子,可我爸肯定不能让我拿来放进粪坑呀。”
大红:“放进粪坑怎么了?这是救人啊。”
建安:“我还是不敢。”
东海说:“还是我回去取粪勺吧,可是我家距离这比较远,来回需要一点时间。志强,坚持住哈。”
我点点头。过了一会东海扛了一个长长的大粪勺过来了,粪勺柄足有六七米长。大红把大粪勺探进粪坑,我爬进粪勺里,大红和小伙伴们一起往上拉,终于把我拉了上来。我也顾不得说什么了,迅速向家里跑去。
我母亲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正在给我们做过年才能穿的新鞋呢。一下子看到我的这个模样,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母亲拿起鞋底就要打,也许是不舍得打我这个小儿子,也许是怕打脏了新鞋,反正鞋子举在半空中一直也没有落下。
我母亲:“棉袄棉裤都湿了,看你穿什么吧?!”
我母亲赶紧给我脱下棉袄棉裤,又打了盆热水给我洗了洗,然后抱着光着身子的我塞进了被窝里,她又赶忙去洗赃衣服了。我母亲洗完衣服后,在炉膛门口反扣上了两个用铅丝编成的大篮子,把刚刚洗好的棉袄棉裤摊在铅丝篮子上烤上了火。
过了一会儿我父亲回家了,知道了这一切却没有吱声。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向来比较严肃,在家言语不多,有一种不言自威的感觉,但在我母亲的心眼里情况却不一样。我父亲身高1米八,在苏中地区那里绝对是大高个。早年又在上海龙城生活、工作了将近二十年,作风派头都有一些城里人的架势。曾经有一张头戴礼帽、身穿风衣以上海外滩高楼大厦为背景的黑白照片,在村里不知迷倒了多少妇女。我母亲看不惯他在外和别的女人说说笑笑,回到家却一言不语。但到底有没有什么事,我既没听说过,也确实并不知道。
我父亲:“早点吃饭吧,今晚队上在‘老寒’家‘分岁’。”
说着我父亲就走到了里间,给队里由他负责饲养的水牛添加草料。我家一共有四间房,堂屋西侧是四个姐姐的卧室,堂屋东第一间是厨房,最里面的是父母和我们哥仨的卧室,但是在两张床中间还拴着一头老水牛。我父亲在给水牛喂?,我躲在被窝里不敢吱声,生怕自己的任何一点响声引起他的注意。
我父亲出去后,我一把掀开被窝光着身子跑到炉膛门口,给自己的正在烤着火的棉袄棉裤翻了个身。这是因为我刚才听到了父亲说的话,得知今晚队里要“分岁”。一般来说,每年这个时候生产队都要对全年收支情况进行核算。如有赢余则要进行分红,因为正值年终岁尾,当地人就叫做“分岁”。家家稍微有点懂事的小孩子都会跑过去偷听,从而知道家里一年下来能分到多少钱。
“老寒”本名叫吴同书,因为一条腿患有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平时行走起来总是一瘸一拐的。村里人管风湿性关节叫老寒腿,吴同书也就成了“老寒”。“老寒”家位于乜南村村口,房屋地基高出地面有五六米,一排三间草房,屋顶上真的是连一片瓦片也没有。这样“老寒”就有了多重的意思,他有老寒腿,成了他特定的外号,也确实是因为他的家里贫寒。我至今也不明白,“老寒”既不是小队干部,本人也没有什么文化,为什么村里组织学习中央文件、召开“分岁”会议等所谓重要的政治、经济活动,一般都选择在他家里进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