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佛寺前寒暄须臾,有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佛寺门前,一位夫人身着大红色长褂,气势十足的走下马车。
“原是王夫人。”杨氏屈膝见礼,所来之人是将军夫人王氏,她本也是将门之后,嫁的夫君如今官从三品,为人低调正派,不常和京中的贵夫人往来,但杨氏与她有过几面之缘,这还是看在她兄长是王氏夫君挚友的份儿上。
忠勇侯武将出身,侯夫人能认识王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王氏笑着走到二人跟前见礼,朗声道:“沈夫人安好,许久不见,依旧是端庄大方。这便是夫人的女儿福山县主吧,果然是国色天香、才貌双全之人。”
王氏说话直来直往,她和杨氏说不上很熟,也没深谈什么,像她们这个岁数的人,聚在一块儿说一说孩子是准没错的,杨氏报以微笑,道了句:“多谢夫人夸奖。”
王氏又与侯夫人攀谈了两句,听闻还有人要来,略有些不满,道:“咱们在这站了这么长时间,那位夫人恐怕是要来迟,这眼看着黄昏便要过去,难不成要一直站在这吹风不成,不如先进去放置行李休息片刻,明日晨起时再续也不晚啊!”
沈老夫人也早就疲惫了,应声说道:“王夫人所言极是,还是先休整休整,一路舟车劳顿,老身这身子也受不住了。”她称了称手里的手杖,反着敲敲背脊。
“那便进去吧。”侯夫人半点不客气,拎着裙摆率先迈进了慈安寺,王氏是个心大的,也不顾忌侯夫人的举动,提步跟进了院子,扭头提醒后头的丫鬟:“将细软什么的都带好,别遗漏了。”
沈若华几个倒是进的最晚的,慈安寺是平州山上唯一一座寺庙,一眼望去比护国寺还要大一些。
沈家被分到了东院,由于寺院僧人较少,厢房不像护国寺挤在一个院子里头,虽然每间院子仅有一个厢房,但也是分开住的,讲究上很方便。
沈若华想住安静的院子,便去了寺院偏后的院子,要走一条小路才能到,引路的僧人说:“施主所住的院子在竹林里头,曲径通幽,夏日晚上安静凉爽,是极好的地境。”
习嬷嬷搀扶着沈若华走过脚下崎岖的山路,虽然慈安寺大,但厢房的的确确是没有护国寺的好,因着厢房偏的缘故,地上也没有铺砖,全是泥泞的土路,幸好着几日没有下雨。
习嬷嬷不适应的皱了皱眉,听闻院子在林中,担忧的问道;“这夏日林中蛇虫鼠蚁众多,我们姑娘最怕这些东西,要在这院子住两三日,怕是要夜夜提心吊胆。这位师父可否换……”
沈若华拉了拉习嬷嬷的手,扬眸看了她一眼,习嬷嬷会意,只好咬唇不说。那僧人也有些迟疑,试探着说道:“若是施主愿意,小僧可以去问问,有哪位能和施主换一换。”
蒹葭惊讶道:“慈安寺这么大,厢房难道就只有这么几间?”
“施主有所不知,后日开光的佛像乃是从天竺运来的稀世珍宝,各路善主闻信,来参加开光仪式的人络绎不绝,平州便有不少,已经把厢房住满了许多,施主们所住的院子,还是方丈特意留的安静些的,寻常人得像小僧们一样,睡连床呢!”
沈若华颔首笑了笑,说道:“能特意为我留一间安静的院子,已经是我的福气了,怎好嫌这嫌那的,纵然是蛇虫鼠蚁又如何,嬷嬷不是准备了香么,熏一熏也就过去了。师父不必把嬷嬷的话放在心上,她也是担心我。”
“阿弥陀佛,施主多礼了。”
僧人引领她来到厢房前,替她推开院门,便双掌合十行礼退下。
送走了僧人,沈若华才拎着裙摆迈过门槛,走进了院中。
说是厢房,实则也只是间木头制成的小屋,与在山中隐居之人所住的院子没什么两样,推开厢房的门进入屋内,屋内倒是布置的很幽静,外室挂着佛画,供着释迦摩尼的金身佛像,香炉内的香已经燃了一半,屋内檀香幽幽。
沈若华在蒲垫前站定,双手合十,默默行了个礼。
“姑娘,这屋里还摆着茶,兴许是师父们准备的,小姐喝一口润润嗓子。”沈若华拜完佛后坐到圆桌旁,习嬷嬷执起茶壶倒了杯茶递予沈若华,“这茶闻着很香,小姐尝尝。”
沈若华将茶推远了些,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颞颥:“不喝了,拿远些。我好累,想休息休息,你们先下去吧。”
屋里头都置办的很好,没什么需要整理的,见沈若华精神不佳的模样,习嬷嬷和蒹葭只好一道俯身退下。
房门被合上,屋内的光线也暗了不少,直到屋外没了动静,沈若华才抬了抬手腕,喊来了楚恒。
“小姐。”
沈若华坐正了身子,面无表情:“顾氏找的人到了吗?”
“已经到了,她所寻之人,正是王氏的长子潘云飞。”
沈若华捻了捻指腹,沉冥片刻,微微一笑。
果然,今日她听闻顾氏找了王氏前来,便深觉不对。顾氏的夫君忠勇侯被皇帝忌惮,革了他在军中的位子,后来顶上的就是王氏的丈夫潘黎。顾氏心眼极小,按理说她恨王氏和潘黎入骨,不大可能会继续来往,原来另有所谋。
潘云飞是王氏和潘黎的独子,虽然无能了些,但按照潘黎的性子,日后家产还是会留给嫡长子,若是潘云飞名声坏了,自然会连累他们夫妻俩,顾氏就是要看潘家笑话,当真是个狠人。
“小姐,可还要按着之前的法子做吗?”
沈若华眼皮一抬:“为何不按?你安心的做就是,下去吧。”
沈若华指尖叩了叩桌面,眼底浮上几缕幽光。
前世忠勇侯府趁机落井下石,踩着她杨家活的光鲜亮丽,焉知如今可还有这样的好机会。
…
…
顾子期站在院前,遥遥看着前面的风光,幽幽叹了一口气。
万山从他身后走来,见他神思不属的模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微一愣。
他挪着小步子,上前说道:“少爷还在想令仪姑娘呢。”
顾子期垂眸,睫毛轻颤:“上回送给她的药,也不知有没有用,她在沈府受了这样的磋磨,瘦了许多。”
万山咬了咬牙,虽然他迫不得己当了葛嬷嬷和侯夫人的眼线,但他跟了顾子期这么多年,对他还是有几分忠心的,一心想兴许后日开光仪式后,少爷和沈令仪就彻底绝缘,他看着顾子期现在难受的模样,竟多了几分同情之心。
万山想了想,试探着说道:“少爷,若是您真心疼沈姑娘,不如早些去沈府提亲,只要沈姑娘嫁来了侯府,不是就不必受沈三夫人是磋磨了,咱们就是送再多的伤药,也不能阻止沈三夫人打令仪姑娘啊。”
顾子期眼底十分挣扎,“你也知母亲的性子,若是我背着她去沈府求娶一个庶女,她定会大吵大闹,就算令仪嫁进了府上,她也不会给令仪好脸色看。如今,我一时竟也想不到两全其美的法子!”
万山嘀咕道:“您的确要早做打算,按照沈姑娘现在的境地,恐怕沈家不知何时,便会快些把她嫁人,届时少爷就真的和沈姑娘相忘天涯了。”
顾子期浓眉一皱,轻叹了一声,扭头看着万山,拍了拍他的肩:“你所言极是!我会早做打算的!”
“你也算是我的心腹,这一阵和流心传信,你也着实累着了,等回了府,我给你升个职位,月俸按管家给。”顾子期笑了笑,背着手走进了院子。
万山喜不自禁,这么一想顾子期对他的好,他顿时便觉得,之前背着顾子期给葛嬷嬷送消息,实在是太无耻。
万山气恼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转身追上了顾子期:“少爷!少爷你等等我少爷!”
万山追上顾子期,二话不说跪了下来:“少爷,你打我骂我吧,小的不是人,小的做错了事!”万山磕着头,三言两语将自己如何被葛嬷嬷威胁,将顾子期和沈令仪的传书告诉侯夫人的事交代了个干干净净。
顾子期瞪圆了眼,气的连连倒退:“你、你这——”
万山哭嚎一声,扑上前抱住了顾子期的大腿:“少爷!小的也是逼不得已啊!小的要是不干,侯夫人就要将小的卖了啊!小的如今已经把事情告诉大少爷了,大少爷就原谅小的吧!”
顾子期身子摇摇欲坠,咬牙说道:“你、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娘已经知道了令仪的事,她、她难道会放过令仪吗!”顾子期微微一愣,一脚踢开万山,指着他问:“你说!娘是不是已经准备要对令仪动手了!”
万山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连忙把侯夫人和葛嬷嬷的计策说了出来。
顾子期脸色狰狞,无法接受:“你说、你说娘要毁了令仪的清白!”顾子期心里很是难受,他早已把沈令仪看成了自己未来的妾室,侯夫人竟然要把沈令仪给潘云飞,顾子期别提多膈应了。
见他反应如此之大,万山忙不迭的说道:“少爷!少爷你别担心!小的已经有法子、有法子让您娶令仪姑娘了!您给小的一个机会,小的已经把事情办得妥帖!”
万山鬼主意多,顾子期虽然愤怒,但还是十分信任他,他拍着胸脯顺了气,凝神问道:“什么法子!”
“您只需这样……”
当晚
沈令仪心事重重的待在屋内。
流心推门而入,将手中的茶盏放置在她桌上:“姑娘,喝点茶吧。”
沈令仪抬眸看了一眼流心,轻叹了一声:“流心,你说,侯夫人究竟有没有发现,我和子期的事?”
流心心里一个咯噔,讪笑着抬头问道:“姑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些来了。”
“我今日在寺前见到侯夫人,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不大对劲。上回,那葛嬷嬷不是看见我和子期在一块,她是侯夫人的心腹,怎么会不告诉她呢!”沈令仪脸色渐渐扭曲:“她许是很快就会对我动手!”
流心抿了抿唇,接话说:“那小姐可要早一些做准备了!只要能和顾少爷成了好事,顾少爷一定会护着您的!”
沈令仪幽幽叹了口气:“说的倒是容易,可我哪有机会做手脚。”
流心转了转眼珠,压低了身子:“小姐,你糊涂了,今晚不就是极好的时机吗?”
沈令仪眉心一跳:“在此地?若是被发现……”
“被发现了也好!虽然名声有损,但顾少爷就不能不娶您。”流心缓缓说,她拖长了调子,又转了话:“但不论怎样,想要顾少爷成亲后护着小姐,必定要顾少爷对小姐心有愧疚才行。”
“小姐已经知晓,顾少爷还喜欢着二小姐,顾少爷这般风流多情,小姐拿情维护感情实在不长久,倒不如用愧疚,让顾少爷一辈子都护着您!”流心伏在沈令仪耳边:“奴婢有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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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心捧着沈令仪喝完的茶退出了房内,将茶具放置好,她理了理衣衫,小心翼翼的溜出了房中。
她顺着天亮时探好的路往顾子期的院子走去,没成想迎面撞上了个人。
她心口一跳,正打算跑开,便听那人捂着鼻子骂了一声:“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流心步子一顿,忙做出一副愧疚的模样:“对不住对不住,我、我实在赶时间。”
万山闻声一愣,抬眸一看,吓了一跳:“流心!你怎么在这!”
“原来是万山大哥!”流心也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旋即回话说:“其实是我家小姐想见大少爷一面,小姐亲自下厨做了拿手好菜,还在屋内闷了酒,只等大少爷过去了。”
万山眼珠转了转,笑了笑说;“这不是巧了么,我们少爷也是这个意思,你等着,我回去找少爷去!”
“那就多谢万山大哥了!”
流心快步赶回了院子,把此事告知了沈令仪,沈令仪在院内等了须臾,便听见了脚步声。
顾子期快步走进院内,命万山关上了小院的门。
二人许久不见,当即便抱在一处,互诉衷肠。
万山和流心一道离开了院落,将这处留在二人。
合上门后,流心捂着头身子踉跄了一瞬。
万山赶忙去搀:“流心,你没事吧!”
流心虚弱一笑:“没事,许是受了累,身子有些不适。”
万山心里一喜,立即说道:“既然、既然你身子不爽,那就早些回去休息吧,这有我守着呢!”
流心有些迟疑:“你、你……”她正想说话,脑袋又是一疼,只好妥协道:“那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你在这守着,可千万别忘了提醒顾少爷回去,我们小姐性子保守,等他二人用晚膳,你喊我收拾桌子就好。”
万山嘿嘿一笑,连连点头:“姑娘放心,我记住了。”
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万山莫名一笑,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旁人,才揣着手快步离开了此地。
屋前空旷,加之深夜,寂静无声。
一个时辰后,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边上窜出,她轻轻推开院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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