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回到碾房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周道和伙计们都没有回家,他们牵了两头牛回来,这是潘爷主动"让"给他的,潘爷他们牵走了一头牛和一条驴。
众人累了一夜,此时坐在地上等着婆子烧饭,厨房还没被点燃。
周道站在溪水边,盯着碾房的残骸发呆。“只有一座没被烧毁,这些个碾工回头也叫他们散了吧?!工钱该结的结,不够只能欠着,有一座碾房开着就能慢慢还。碾工得留几个顺手的,徐瓦儿得留着,但工钱得讲讲,要降下来,给不起了,看他吧?。还有碾米的价钱,每担只能多算点儿钱和谷,现在没了规模,光靠一座碾子好些个费用根本摊不下去。不会有那么多人来碾米了,也不会排队久候。哎?!"他叹了口气,想着"这碾房就是重新造,也得等到冬天沽水期,水势小些的时候再说,早得很,钱又从哪儿来?这么多,赊也赊不来。做着看吧,现在能吃上饭就不错了,唉!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周道胡思乱想着。
大伙儿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各自怀着心事。往日开饭的时候是最热闹的,周家碾房的饭,只要你是上工的,不要钱,敞开吃。众人评价着饭菜,交换着各家的见闻,男女间说着荤素搭配的笑话,或是嚼着谁家的舌根。眼下,热热闹闹都化作了沉默。散伙饭不好吃。
饭还没吃完,陈木匠来了,他带了两个徒弟。“老陈来了。"周道放下碗筷站起来,他还欠着陈木匠十几贯呢,"老陈,工钱能不能先缓缓,我手上没那么多。"周道声音低沉沙哑。陈木匠看着眼前的废墟表情严肃,都烧塌了。
他转头看了看沉默吃饭的众人。“碗先放着,跟我过来。”众人抬头看了看陈木匠,有人又看周道。周道点点头“走”。大家跟着陈木匠来到离得最近的一处废墟,老陈一指“挖,把这些都搬开抬走,挖到底。”周道盯了老陈一眼,对众人道“弄”,说着便去抬烧断地梁柱,众人也七手八脚地跟着抬跟着刨。
不到半个时辰一座碾房的废墟便清理的差不多了。老陈挤到中间扒在地上,从一个小洞往下看,并将手伸进碾轴的竖洞里努力摸索着,蹭得满头满脸的黑灰。然后他站起身,在脸上抹了把道“你运气好,连杆断了,主轴没事,看来有得忙了。”周道的心一直悬着,“老陈,你的意思是这个可以修?好?”他瞪大了眼急切的问。
老陈并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说道“狗日的瓜货!连放火都不会,我看他们干旱磨的,每日跟着驴转,转傻了!"他瞟了楞住的周道一眼,道"水碾水碾,有一半是在水里,咋烧?有水冲着,放油都不行!”“你不是说这水碾得沽水的季节才能修么?现在才七月啊!”“是建,新建,不是修。沽水时做分水,做闸,打地基,安轮盘,这些水大了做不了。现下是在岸上搭房子,装碾轮,关汛期还是沽水屁事啊?”“那??”周道话没问出就被老陈打断“你去找人,起码二十个,打杂。”说着他叫过两个徒弟连比带划说了起来。
周道没有再问了,再问他估计陈木匠会把他划归“瓜货”那一类。“老陈,谢了!”“谢我干啥?不修好你啥时候还我钱。我先说,这些时日的活都得算工钱啊,从今日就算。”说罢便和徒弟继续讨论,不再理会他。
周道默默地走开,站在溪水边。他憋了一口气闭上眼,半晌,突然弯腰曲腿,双臂向下猛拉并弯曲,鼓起了肱二头肌,全身的力量随即爆发“啊!”“啊?!”他对着溪流嘶吼!四周的人都停了,吃惊地看着他。周道回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黑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双肩在轻微地抽动,他边走边抬手用衣袖在脸上胡乱擦了擦。有风,细沙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