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四月底,今日乃师尊莫离忌日。
寒门九寒之地,无泪独自一人跪坐师尊坟前。
师尊生前最爱喝鹃花酿,他便专从棋阳城买回了十坛,再摆上师尊最爱的几道小菜。
给师尊行了大礼磕完头,独自喝了起来。
无泪记不清自己几岁开始饮酒,但肯定是师尊教会的,酒于他而言就是水,仅仅有些甘甜罢了。
所以即便此刻十坛已被他喝下去八九坛,他仍旧异常清醒,毫无世人所说的那般醉意。
无泪话不多,也不知要与师尊倾诉些何事,既然师尊说不需要自己替他报仇,那便不报——至少暂时不能报,师尊当日死的蹊跷,定为绝顶高手所为,一来他不知何人所为;二来自己玄功尚浅。
大徒儿尚且如此,掌门师叔、堂主师叔们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当日他以七岁之龄,便能从师尊眉心处那点朱红断定师尊乃为人所害,师叔们又岂能不知?
但大师叔商沫却对门下弟子谎称师尊乃是寿元枯竭而亡!
无泪想:“他们只是装瞎罢了!”
所以渐渐的,师尊忌日也只有他仍牢记在心。
无泪放下酒坛,朝不远处一座古冢望去,师尊常说他虽是钻冢而出,却是天降之子,他自当是师尊逗自己玩的。
可从十岁第一次接寒目杀人开始,便在他身上接连发生了两件怪事。
最初,他右掌间毫无征兆的生出一柄寸许金梭枪,平时看上去倒无异,可每当体内金相玄气运转时,掌中梭枪便会蓦地闪起金光,且随其意动,收发自若,召出后却成了一柄二尺长的金梭枪!
紧接着,夜间常有噩梦降临——一位枣红长发女子,生的是国色天姿,雍容华贵,朝他回眸巧笑后,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却瞬间逝去了红颜,化为枯骨一具……
而且,此噩梦极为规律——通常,只要取人性命,无泪当夜便能安然入睡;若是当日未能杀人,噩梦便定会出现!
最近接连两夜,无泪便做起了那噩梦,只因前日寒目为活捉,未曾见血。
这两件怪事也令他困惑不已!
才子峰上立着一座卢子寒的巨大灰色雕像,模样清秀,手持书卷,足有十丈高。
相传此雕像乃裴秋影为心爱之人所立,历经数万年不朽,而卢子寒的棺木便埋在了雕像下。
才子峰上除了众多慕名而来的痴男,最多的当属客栈——那林林总总、规模不一的客栈围着卢子寒的雕像建了十余圈,各色迎客旗于风中肆意飘扬。
无论来客是长住还是短歇,这里的客栈皆能为客人准备好一应设施,甚至连小型拍卖场、练功房都应有尽有……
而外人不知的是,这一众客栈皆为寒门所有!
当然,这仅是寒门为遮人耳目用——真正寒门进出口仅有一个,正是隐藏在这数以千计的客栈中。
而寒门自是藏身于那巨大的护宗大阵中,这也正是外人难觅其踪的原因。
祭完先师,无泪转身离去。
至于那处古冢,师尊曾说早已空无一物了!
待他外出下山时,正值刃字堂师弟看护宗门。
此刻两队共十八人见无泪走来,顿时收住了前俯后仰的笑意。
“大师兄!”
一众人纷纷朝他施礼道。
无泪面无表情,径直朝门外走去。
“哼!拽什么拽?”
“若非沾了些前任掌门之光,凭什么当咱们寒门大师兄?”
“就是,被北辰师兄当猴耍的人!”
“……”
无泪何时又曾听过此般奚落嘲笑声?
见他停下了脚步,纤长的身形犹如一杆长枪定在了宗门口!
遂转身朝那几人走去,淡淡问道:“北辰刃呢?”
“不知道!”
出言者乃是刃字堂两月前招进来的新弟子,名为唐玄刃,地脉境四段修为。
进得寒门后,刃字辈的新弟子自知辈分低微,几乎全以北辰刃马首是瞻。
而此人更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形容!
无泪脸沉如墨,不再多言,蓦地一把掐住唐玄刃高昂的脖子,将他单手举起,随即一俯身,“啪”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地面一方青石“咔嚓”几声,碎裂成块!
无泪掌中梭枪已然刺出一头,在唐玄刃脖颈戳出一个血洞,时刻准备出鞘!
大师兄以迅雷之势当即擒住了唐玄刃!
场中其余十七人纷纷瞠目哗然,未曾想他竟敢在门内公然动武!
且见他右掌被鲜血染透,唐玄刃显然命悬一线!
于是,在场之人无一敢冒然施救。
无泪刚于先师坟前祭完,心中不免有些惆怅,此刻瞬间握住了唐玄刃命门,似是要发泄一通,掌力再又添了几分……
唐玄刃被四仰八叉的制于地上,鼓胀着一双血眼,脸色涨得紫红,却是开不了口求不了饶!
当然也觉出了大师兄那柄夺命金梭枪,已抵在了自己命门,更不敢妄动,顿时心慌如麻!
虽说寒门有规,弟子间不得相互残杀!
可这大师兄人称“不死杀神”,自是有几分胆识,唐玄刃已然开始自责起来,自己何苦要嘴贱招惹他?
“大师兄,手下留情!”
终于有人出言劝阻了。
虽然平日里不曾与同门深交,但这个声音无泪认得,正是前日里一起执行任务的血刹。
血刹依旧紧锁双眉,对他不尽了解的人,定会以为他因大师兄此举勃然大怒了。
此刻,血刹也带了一队人来到宗门口,见是刃字堂师弟被大师兄擒住,虽不至动怒,但显然有些不忿,便开口求了情。
“啊……”的一声惨叫!
只见无泪松了右掌,遂一脚将那唐玄刃踢出数丈远。
“我若想杀你,又有谁人能拦?”
无泪终于露出些许杀意,字字句句犹如利箭一般朝唐玄刃袭去,那家伙听了后竟是胸中一口闷气未平,晕了过去……
前日里动手之前,无泪便看出这血刹对北辰刃颇为忌惮,当时便想,北辰刃此人定有些来头,绝非仅是天赋异禀那么简单!
也许正因如此,他才敢在抓捕寒目薛澜时摆了自己一道,遂转头对血刹道:
“你,来的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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