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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跑开了。
心疼难忍,头痛欲裂,母亲的偏见就像摆脱不了的宿命,她可以不在乎其他所有人的看法,那个巴掌却将她彻彻底底从自我良好的错觉里拍醒了。
还是那个需要一点力量来支撑自己站起来的小女孩啊。
手机响了,是林阿姨。
继续响,是林潇衡。
母亲呢?多么讽刺啊,那个摧毁了她最后一点侥幸心的人,却从没担心过她。
不知道该去哪儿,走到校门口索性转了个弯朝向福利院的位置。
孩子们正在吃晚餐,见到她也没惊讶,热情地招呼着,“一朵姐姐,来,一起吃肉丸。”
每个人都从盘子里挖一勺给她,堆成一个小山丘。
程一朵被逗笑了。
陪孩子们玩了会儿玩具,唱了会儿歌,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不管怎么样,母亲终究给了她一个家。
她还是没办法恨,那是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连根拔起。家也许不太完美,也不太温柔,甚至还伴随着支离破碎的恐惧,但那是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她突然想起来,母亲在施主任面前说那番话的时候,笑容是真的,所以,担心应该也是真的吧。
想到这里,她匆匆忙忙地向学校跑去。
停车场已经没几辆车了,母亲和林阿姨靠在车门上四处张望。
缓缓地走过去,脚步停在离她们一米远的地方。
听到母亲温和的一句,对不起。
“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林阿姨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挽过程一朵。
“咦,潇衡呢?”车嗖地开出学校,母亲忽然反应过来。
“不好,估计还在满学校找你!”林阿姨踩了个急刹车。
“还说我!”母亲憋着笑责备道,“自己的儿子也不要了?”
“是啊!白送给你要不要?”林阿姨打趣道。
汽车掉头奔回学校,程一朵看着暗红色的天空,把心调回了原来的频道。
“一朵,别生你妈的气,她太紧张你了。”林阿姨给程一朵盛了碗汤,“我已经说她了,再打你我们都不理她。”
“什么?!”林潇衡坐不住了,“杨阿姨你又动手?”说罢盯着程一朵的脸看了又看。
一道清清楚楚的巴掌印,现在还没消肿。
“疼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林潇衡小心地问。
“不疼了。”程一朵笑了笑,仰头把面前的汤喝了个精光。
“杨阿姨,你不能再这样了,一朵是你女儿,你这样是家暴,犯法的你知道吗?”林潇衡义正言辞地说。
母亲一反常态地没有反驳,低头揶揄了很久,朝着程一朵说,对不起。
对不起。
没关系,嘿嘿。
程一朵傻傻地笑起来,林潇衡莫名其妙地在她额头上一弹,“你是不是被打懵了,还笑!”
你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说,对不起。
我有过好几次错觉,但她好像真的快要好起来了。
“喏,多吃点。”林潇衡在她碗里夹了很多菜。
土豆,火腿肠,娃娃菜,花菜,堆成一座热气腾腾的小山。
大概是为了找她,出了一身的汗。耳侧的头发贴着头皮,林潇衡看起来特别可爱。
回去的路上,程一朵踩着林潇衡的影子,说,
“你怎么都没问我夏雪戒指的事情啊。”
“没什么好问的。”穿过一个路灯,影子倏地变得很短,程一朵离他很近。
“也对,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对了,下次你妈如果打你,你就使劲儿跑,然后给我打电话,记住了吗?”林潇衡认真地提醒她。
“她不会打我啦。”程一朵自信答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跟我说了对不起,好几个对不起。”
这一整天,她在心尖踮着脚走来走去,林潇衡的情绪随之起起落落。校园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她,他慌。听说了她被夏雪当众刁难,又被杨阿姨打了一巴掌,他脑袋里全是程一朵可怜又固执的模样,小小的人儿,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想到这里,他难过得全身发抖。
“明天会比今天变好一点的。”程一朵依旧笑着,历经的磨难她只字未提,一路逆着路灯的迷离光线,淡淡的忧伤从眼睛里飞出来。网络上,生活里,四面八方覆盖而来的压力,全部朝向这个十几年来都是优等生的姑娘。
“一朵你先上去,我还有点事情。”林潇衡将她送到图书馆楼下,笑着挥了挥手。
“好。”
见程一朵站着没动,林潇衡不放心地问,“要我送你上去吗?”
“不用,不用。”程一朵缓过神,“你去忙。”
林潇衡看起来平静如常,程一朵却有强烈的直觉,他比自己还焦灼于那个令人难堪的罪名。但是这么多因缘际会,始终无法响亮干脆地拒绝所有的污蔑,因为,她真的以为那枚戒指是林潇衡送的啊。
这是她最单薄的羞耻心。
承认对他抱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还不如直接默认对戒指的企图。
因为那一刻她真心诚意地喜悦过。
“林潇衡。”想到这里,程一朵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
“怎么啦?”
“我不要你为我做任何,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