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意疏情寡淡
季辞的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
——简直像是化解尴尬的天外弦音。
季辞打开短信页面。
匿名短信,寥寥几个字,用的还是繁体与简体的掺杂,有点既非驴又非骡的不伦不类感,一瞬间他恍觉自己回到白话运动前夕。
形式很磨人,内容却很直白。季辞大概翻译过来,也就简简单单一层意思:我没钱,但我儿子有钱,能付药费。他在京都。
从随短信附上的地址来看,对方提到的“儿子”住的是达官显才有能力支付的繁华地段,地价堪比CBD,距医院也极近。
他抬头对顾意道:“阿陈嫂的丈夫发来短信,让我们去上林别苑向他儿子讨债。”
顾意的关注点很是清奇地没有放在”上林别苑”上,毕竟他这种豪门出生的小少爷对金钱大概缺乏基本的敏感。季辞不由联想到那位不识民间疾苦,问出“何不食肉糜”这等混账问题的晋惠帝来。
当然,联想归联想,话不能这么乱说,季辞还是尽心尽力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顾意问的是“他怎么有你的电话?”
季辞想起自己居住的那栋年久失修、摇摇欲坠的小危楼。
被油烟气熏得半黑的侧墙上,外露一颗生了锈的小铁钉,根部深入混凝土夯成的墙壁。
一块竹制的小木板由一根渔线穿着,怼上那不起眼的小铁钉。
小木板上,是青年过分清秀集永的字:现任扶贫办暨村委主任季辞;有事来电:185XXXXXXX5;上至红白喜事,下至猫狗走失,义不容辞。
千言万语在季辞唇边凝成言简意骸的一句:“我在门前木牌上留了手机号。”
顾意:“是吗?”他已走到墙边,伸手按上控制面板,调高了空调温度,又将室内的光线调得柔和了几分,“有时间我去看看。”
季辞瞬间后悔没让小周留在后方,提前将那寒碜的木板摘下来,以免留给顾意哂笑的把柄,真是失策。想昨日初到时,小周千般劝说万般怂恿,说应该展示出人民官员为人民的诚意与态度来。季辞一时脑热,就挥笔写就了这个木牌。
现在看来,真是信了小周的邪。如今这东西就像下不了堂的糟糠妻,像拿在手上滚烫的栗子,收起也不是,放着也不是,令人感到很是棘手。
“我去给你收债了。”季辞扬了扬手中的手机。
顾意道:“不必,你也不一定能收得到债。”他脸上的神色冷了几分“若是有心侍奉父母,也不必等到现在。”
到底是意疏情寡淡,只是彼此都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季辞坚持道:“医药费都是你垫付的。我一会儿去申请国家垫付款,但你出的钱终归是要补上的。”
顾意又摆上了他那副漫不经心的神色:“行吧,随你。”又道“我也有些事情要办,可能要在京都耽搁几天,就不跟你一道回去了,等你的事情处理完了,让王叔来接你?”
季辞难得有些不知所措:“无亲无故,不好叨扰,我还是去申请学生会的公费出行吧。”他心里暗道,这人情欠得实在有些大,一时不知何以为报,这莫不是要投诚敌营?
顾意笑了:“也好,那些活动款拨给官配他们,就像是进了销金窟,与其任由他们糟蹋,倒不如拨给我们季副会。”
官配其人,说的乃是上官配。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铁骨铮铮一条好汉,也是敌营一把手,与季辞针锋相对的对象。复姓上官,名配。关系亲密的大多唤其上官,再亲昵的一些则叫他阿配。像顾意这般叫他官配的倒是稀奇少见。尽管不是第一次听闻,季辞还是忍不住抽了抽眉尖。
听到这个名字,季辞只觉方才与顾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革命友谊,又很快湮没于西北黄沙之中。
到底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季辞没有过多表达出异样与不适,只是虚情假意地与对方客套寒暄几句,随后分道扬镳。
待走出几步,季辞才隐隐感到:顾意“他们”、“我们”的所指对象好像有点不太对?
只是方才他的注意力全都压在“上官配”三字之上,一时竟无暇顾及。
其他,现在想来,觉得也无甚重要,毕竟顾意就是这般随性又不按套路来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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