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牧游被他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若不是贤弟亲口告知,我还真以为这是无聊之人乱嚼舌根罢了,想我那大哥娶妻多年,虽膝下无子,却从未有过纳妾的念头,他每天不是在太医局就是在家中研究各类草药,我还以为以他呆板的个性,绝不会......”
“绝不会什么,和女色搅和到一起去吗?”刘叙樘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这就是兄台你太天真了,干柴烈火,定要这木柴足够干燥,火才能燃得更烈,乱花丛中过的人,往往不会如此一点就燥,反倒是令兄那种人,火种一旦点燃,便有燎原之势,想熄灭可就难咯。”
“什么乱花丛中过?刘大人是在说自己吗?”门被推开了,蒋惜惜走了进来,她冲两人行了一礼,又冲刘叙樘嘻嘻一笑,“刘大人方才是把自己比作狂蜂乱蝶吗?”
“惜惜,不得无礼。”程牧游轻斥她一句。
刘叙樘却并不生气,他略显腼腆,和刚才谈笑风生的样子判若两人,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在蒋惜惜脸上转了一圈,又望向别处,“蒋姑娘,近来可一切安好?”
蒋惜惜走到他面前,眼睛在他脸滴溜溜一转,“大人好生客气,我人站在你面前,你看着是好的,那就自是好的,怎么还拽起这客套话来了。”
程牧游摇头会心一笑,心说跟晏娘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别的没学会,嘴巴倒是伶俐了不少,他看着蒋惜惜,“你那里今晚没出什么岔子吧?”
蒋惜惜耸耸肩,“什么事都没出,到最后,那胡贵成还以为我是骗子,故意唬他,还把我教训了一顿,说什么小姑娘好的不学,倒整些莫须有的事情来吓唬人。”
程牧游点头,“无事便好,现在诸事已经分明,只是,”他叹了口气,“他们几人还是没有找到。”
“大人是指史飞史今和月牙?”蒋惜惜眉间笼上一层忧愁,“虽大人心是好的,可是那小姑娘多半凶多吉少,至于史飞他们,”她咬了咬嘴唇,“与那些泥人交手之后,我心里便极不痛快,我怕他们,怕他们......”
她说不下去了,手背在眼角猛擦了几下,倔强的昂着脖子看向屋外。
见状,刘叙樘缓步走上来,递过去一块手帕,“都是我不好,见那巧芸逃的飞快,情急之下便砍下了她的脑袋。”
程牧游冲他摇摇头,“此事又怎能怪你,若不是贤弟,那巧芸还不知道要跑到哪里,辽阳县的事情又怎会这么容易便得到解决。”
蒋惜惜怕刘叙樘多心,忙用帕子擦擦眼睛,冲他莞尔一笑,“刘大人,明日起,我会将整个辽阳县挨家挨户搜寻一遍,大人可否愿意派一些人手,协助我搜城?”
刘叙樘看着她闪着泪光的眼睛,“定当尽心竭力为姑娘效劳。”
***
一连劳累了几天,程牧游现在已经是身心俱乏,所以,一来到曲正坤为他备下的房间,便迫不及待的走到床榻旁边,身体一沉,和衣躺倒。可是,眼皮子还未合上,外面就传来了极轻的几声敲门声,跟在后面的是徐子明透着强烈不安的声音,“大人,我有些事想给您说说。”
纵使已经乏到极点,纵使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程牧游还是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走过去将门打开,示意徐子明进来。可是,在看到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时,程牧游的心还是软了,身上的疲累也一点点的消失不见,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如今正在承受着怎样的折磨和痛苦。虽然他看起来块头不小,坚毅果敢,实则却比大多数人都要脆弱。是啊,明明是辽人,却不能回到故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敌人的疆土上苟且存活,怎能不时时警惕、处处小心,更别说在夜半无人之时,思乡之情会将他反复折磨,啃噬得体无全肤,令他永生无法品尝快乐的滋味儿。
所以,看到徐子明在自己面前重重的跪下,准备磕头认罪的时候,他便一把将他拽起,柔声劝慰道,“徐大哥,有些事你不说,我不说,我们是可以将它藏一辈子的。且你我之间,互有救命之恩,所以国仇家恨,在我们这里全部都可以置之度外了。”
徐子明一怔,“大人,您知道,您早就知道我是辽人?”
“第一次经过阴兵槽时,你点着了涂了脂油的清宁通宝,救下惜惜一命,那时,我便想到了你是辽人,因为以火来祭祀亡者,本就是契丹的习俗。至于后面发生的种种,不过是进一步验证了你的身份。”
徐子明泪目圆睁,“那大人为何......为何还愿意信我?为何还要替我疗伤?我是异族,是敌国之人,大人为什么......”
程牧游见他情绪不稳,忙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低头暖暖一笑,“你宁愿冒着被识破身份的危险,也要救惜惜一命,这一片忠心赤胆,我又怎会体味不到,所以又怎会因为你的血统而将你赶走?其后的日子,你更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一寸丹心,你现在与我,已是可以以命相交的挚友,在我这里,你就是徐子明,只是徐子明,其它的,我根本不在乎。”
听完他这一席话,徐子明喉头滚动了几下,多日来的仓皇和无助在此时化成两道滚烫的泪水,从眼眶中汩汩落下,他低咽了几声,“大人对我这般信任,可是,我却瞒了大人许多要事,现在两位史大人还没有下落,若是他们有事,我......我又怎对得起大人的恩情。”
听他话里有话,程牧游忙上前一步,蹙眉问道,“徐大哥,难道这辽阳县中还隐藏着什么我没发觉的秘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