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话,那么孔武有力的男子声音,她也听不出来吗?她初来乍到,大概是不知道他的规矩吧。要是今儿个不立威,以后还不得骑到他的头上去了。
他要的是欺负的对象,可不是祖宗。
李南眉头一动,就将手里的蝎子甩到了宁绾的肩膀上。
甩的动作很快,宁绾只知道什么东西爬上了肩膀,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所以想也不想就伸出手,将蝎子抓在了手里。
“小姐,蝎子!”不知是谁惊叫一声,几个人齐刷刷的朝着宁绾涌了过去。
李南似乎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宁绾身边有三个服侍的人,除了那个冒失丫头,还有两个丫头一个婆子,只是那两个人明显沉默寡言得多。
纸伞被甩到一边,溅起大注水花。
李南看到宁绾脸上的血色都褪去,一张小脸苍白得可怕,捏着蝎子的手都在颤抖。
方才的调皮可爱一点儿也不复存在了,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突然就正经起来了。小心谨慎的模样,很是楚楚可怜。
李南看得有些不忍心,伸手把蝎子接了过来,为了表示蝎子是没毒的,不会伤人的,还刻意拿在手里转了几回。
本来是想让宁绾看了放心的,哪知宁绾看了,竟然越发的惶恐不安了。
鬼算子不由嗔怪的看了李南一眼,又笑呵呵的对宁绾说,“阿绾,这是没毒的,你不要太害怕了,阿南只是爱说笑,他不坏的。”
“是。”宁绾强笑着说,“煜师弟只是调皮了点,这样很好。”
李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宁绾当时的眼神,小心翼翼的试探,好像只要他点头了,应了她那声煜师弟,她在鸠尾山就能立足了一般。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分明浑身都是不服输的机灵劲儿,非要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甚至,那假装的样子已经将她真实的模样都遮掩住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处境能将人变成这样的模样呢?
没由来的,李南有些心疼面前这个女子了。尽管他的年纪也不大,却已经想着他要护她的周全,不要再有人欺负她,让她可以像方才那样肆意的说,肆意的笑。
李南将之前同鬼算子说的话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想着,只要她能觉得安心,能将鸠尾山看作她的容身之所,能在这儿好好的生活,只是一个虚名,他让了又如何。
师弟就师弟,只要她愿意,他就是师弟。
从初次见面,李南就做出了让步,打算着,从今以后继续让步,可是谁知道,就算是他让步了,那个叫宁绾的女子也不愿意再同他有什么牵扯了。
她初来时候的肆意,已经被那只蝎子毒死了,尽管那只蝎子是没有毒的,却还是将她的活泼尽数扼杀了。
她不用肆意来掩饰内心的不安,也不用苍白来掩饰自己的慌张,她用她固有的姿态,清高而又孤独的姿态,织成网,横在了他们中间,也将自己禁足于那方小小的院落,从不涉足他的半分。哪怕他有意前往打扰,她也选择视而不见,哪怕他愿意他进去他的地盘,她也绝不窥探。
李南后悔了,他始终忘不了那个下雨天,她突然闯入他视线的娇俏模样,忘不了她拉着他的手,唤他师弟的可爱模样。
他是真的害怕她就这样防备他一辈子,再也不同他亲近了。
直到那一个夜晚。
足不出户的宁绾破天荒的出了房间,还是在深更半夜的时候去了断崖边。
内宅的事情,李南也是晓得的,女子间的算计,见得人的,见不得人的,多了去了。
可他从来没想过,斯斯文文,柔柔弱弱的宁绾会在断崖上杀人。
只是到底是傻了些,杀人不成,差点将自己扔下山崖去了。
眼见着那瘦弱的身子要被婢女拽下去了,李南想也不想就扑上前,一把搂住了宁绾的腰。
本是可以一脚将婢女踹下山崖的,李南恨得牙痒痒,也是想一脚把人踹下去的。
可是他贪恋怀中的温暖,那婢女越是往前拽,他越是往后拉,她的身子才能越发的往他的怀里靠。
他本以为,她这么瘦,她的骨头大概会硌着他,可是她的身子很软,出乎意料的柔若无骨,静静的依偎在他的怀里。
他俯身间,鼻息里全是她发间的香味,蔷薇花的香味儿,充斥在他的鼻尖。
李南觉得自己在做梦,那一天过后,宁绾蓦地同他亲近起来了,像是她的眼里终于看到了他,不仅如此,她待他很好,将他当做了最为亲近的人,宠着他,护着他。饶是他说话不中听,她也不介意,饶是他小孩子脾气,她也不介意,饶是他像个跟屁虫似的粘着她,她也不介意。
李南真心觉得,自己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幸福起来,他分不清南北东西,只知道缠着她,粘着她,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都睡了,他便起身去她的房里,坐在她的床边,在黑夜里虚虚描摹她的眉眼,偶尔会被她察觉,她便问,
“煜师弟,你来我房中做什么?若是再拿了蝎子来吓唬我,小心我一把火将你那些破东西全烧了。”
李南便笑呵呵的回答,“我是那样的人吗?当初年纪小不懂事吓唬你一回,你都要记一辈子了不是?那你最好好好记着,永远都别忘了去。”
是真的,李南是真的想要宁绾记着他一辈子,他不怕宁绾记仇一辈子。因为他已经打算着,他会和她一辈子。
就在鸠尾山待上一辈子,哪儿也不去,或者远离红尘世俗的日子,要是宁绾觉得这样的日子无趣,他也可以找了一个热闹的地方,过她想过的日子。
可她到底记不得了,到底是忘记了那只惹人厌的蝎子,从那以后,彻彻底底的忘却了。她当然也不知道,他的那些蝎子,之后为了救她的眼睛,也尽数做了药引子,再也没法惹她苍白了脸。
李南始终都在想,不知她是如何看他的,在那个空山新雨初见的时候,不知那个时候,她的眼里可曾装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