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走进,瞥一眼满桌的酒菜,说,“王叔真是闲情雅致,这个时候还能饮酒作乐。”
“还以为要糟蹋这满桌的酒菜了,不曾想玉王爷大驾光临,那便有了对酌的人了。”
李南说罢,双眸一睁,目光从李延身上扫过一眼,缓缓起了身。
袖子一拂,冲李延做了个请的手势。
石凳上早铺好了软垫,两人面对面坐下,婢女再温两壶琼浆,便识趣儿的退了下去。
“没想到我们竟然也有对酌的一天,如此的心平气和,连我自己都觉得在做梦。”李延自嘲的笑笑,抬手倒酒,再一饮而尽。
“意外的是我吧。”李南勾唇,安静的看着李延,“恨我,那可是入了骨的。”
“其实,我从来都知道,不怪你,你与那事又有什么关系?当时,我尚且只是个不知事的孩童,何况是你?可是恨着恨着,成了习惯,好像便真的恨你了。”
李延笑着,眼里悲恸一再涌现,却半点泪花都看不见。
“可我得活下去啊,既然我还留了一口气在,我便是要活下去的,既然当时我都没有死,既然那之后我都没有死……死的时间都错过了,我总得活下去吧。”
李延说,“泰安国太远了,泰安国的王,太远了,我恨也恨不到,看也看不到,找也找不到。重重限制,我连宣国的大门都出不去,便只能,将恨意转到你的身上了,只有恨着,我才有活下去的动力,只有恨着,我才可以告诉自己,如玉,你活着还是有意义的……”
李南听得默然。
他又何尝不是。
儿时不知事,总爱跟在李延身后,如玉哥哥如玉哥哥的喊着,突然有一天,如玉哥哥不理他了,言念哥哥也不理他了,皇兄不理他了,整个皇宫里的人,都不理他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既然他们都不理他,他自然也不会再去理他们。
他做回了王叔,小小年纪就端着自己的架子,用最犀利的言辞去宣泄自己的不满。
他只是不高兴,他们突然不喜欢他了。
怎知,事情的真相是那样的,待他知道,他也漠然得习惯了,再收不了口的。
他也想说的,当初的事,不怪李延,受到伤害的,到底是李延。
可那样的事,他的亲舅舅做出了那样的事,他怎么开口?
他没办法替他舅舅给李延道歉,也没办法替李延向他舅舅讨回公道。
只是,不曾料到,竟然也有这样一天,李延会找到他,冰释前嫌。
“王叔,你帮我一个忙吧。”李延由衷的说,“不用勉强的,若是愿意,就帮我一个忙。”
李南喝了一口酒。
看向李延,“你说吧。”
“郑瑞在洛城,王叔知道的……我想让王叔将他的面容改了……我知道,王叔虽不擅长,却也是懂得皮毛的,只要将郑瑞的面容改了,旁人看不出来,就可以了。”
李南抿唇。
郑瑞,宁绾那么恨郑瑞,就算郑瑞被李洹弄得那样下场,她都是不畅快的。
若他将郑瑞的面容改了,让郑瑞逃过一劫,宁绾那里,他如何交代?
“不必勉强。”李延说。
李南嘴唇动了动,只是倒了酒,冲着李延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