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大嚷要提了刀去找那龙虎二人报仇。董尹生怕他年少冲动一时想不开真做出傻事,便把他关在院子里,让婆子寻了些清白的伎子来,叫他晓得男女之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于是事情便发展成了眼下这个样子,也是他董尹一手造成,又怎么能怪董心越呢?
今日见他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情急之下,说出了安朝云尚在人世这个秘密,说完,便后悔了。
果然,沉默了片刻之后,董心越从榻上爬了起来,脱下那件亮滑的墨绿丝绸寝衣,然后开始寻衣裳穿——也不知他究竟沉溺温柔乡多久了,翻了半天,竟没找着一件能穿出门的,大大小小箱子里头装的,全是方便穿脱、颜色浓重的五彩绸缎衣裳。
“我去把她救回来!”董心越赤着身子,在屋中走来走去,翻动一处处衣箱。
他的动作越来越急,气越喘越粗,到了后头,仿佛有些失控,把那些衣服翻得乱飞起来,一件一件,很快就铺满了一地。那些衣裳都是亮滑的缎子,他踩在上面,脚步不稳,醉汉一般甩着双手,踉踉跄跄扑向下一处衣箱,还是没找着他想要的衣裳,气得用脚一直踢那沉沉樟木箱子。
他赤着脚,青玉般的脚趾很快红肿起来,指甲盖渗出血丝。他浑然不觉,失控地在一地五彩丝绸衣裳上面奔走。
“衣裳!我出门的衣裳呢!衣裳呢!”他从面前的衣箱中又抓出几件昂贵的冰丝寝衣,重重甩向身后。
“董心越!”董尹大喝。
少年仿佛如梦初醒,扑过来抓住他,“爹,给我衣裳,给我车马,给我人。我要亲自……亲自去把她救回来。”
他大口喘着气,面色潮红。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少年平日里习惯了故作冷酷,薄唇都是向下抿着,此刻,他的唇角翘起,笑得有些别扭生硬,看起来依然是有些向下垂,又像在笑又像在哭。这副模样,看起来有些神经质。
董尹鼻腔发酸。这个小孩,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疼,要什么给什么,这样娇惯,也没见惯坏了,除了骄傲一点,倔强一点,其他方面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这一年,本应娶媳妇、参加科考,董尹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只要发挥正常,拿个解元也并不是不可能——沈相那个儿子,虽然诗文作得好,可拿下状元,背后可是有沈相大半的功劳呢!
可如今……他怎么就这么倔呢!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而已,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董尹闭了闭眼——自己对安凤,难道就不是一见钟情了?安凤还是个男人!
该怎样劝他呢?
“越儿,”董尹吐字艰难,“安朝云对我们……可能有……误会。”
少年怔了怔,慢慢抬起眼睛,一字一顿:“是你杀她全家?”
董尹心惊不已。儿子怎会聪慧至此!
“胡言乱语!”董尹重重拂袖,“安凤的仇,我比谁都想报!”
少年见他父亲眼中闪烁着深深的恨意,微微怔了一下,似乎不理解父亲的仇恨从何处而来,再一转念,只道是父子连心,便不再怀疑父亲是否与安家惨案有关了。
“等一等吧……”董尹道,“待平原城兵马到了,一定救出安朝云。”
“嗯!”
董尹不忍再看少年那一脸喜悦,草草叮嘱几句,便离了内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