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日落时分,依旧没追上那几个搬箱人。
二人停在路旁,靠着牛背歇下。这几日里,小牛一个劲儿吃,倒是长了些毛出来,看着不再稀稀疏疏,有几分毛光水滑的模样了,也长了些肉,靠在上面还挺舒适。
“少歌,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嗯?”他怔了片刻,此时应当说什么吗?
挽月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拉住他一只手,轻声道:“杀那些土匪的时候,我差点被杀念控制了心智……你说迟些向我解释,然后就太监了。”
少歌一怔:“太监了?”
他眯缝起眼睛定定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挽月重重推他。
“哦……”他佯装被她推得歪倒下去,然后极快地弹回来,啄了啄她的侧脸。
他笑道:“小二你看,那边有个蚁穴。”
他指着远处一个小土丘。
“嗯?”
他说:“若是你住过闹蚁患的屋子,就会发现,每过一段日子,从你面前的经过的蚁群都不一样。有时候,是小的黄蚂蚁,有时候,是大的黑蚂蚁,过一阵子,又变成白蚂蚁。小二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蚂蚁会变色?”她答得贼溜快。
林少歌无语望天。
挽月咯咯一笑:“逗你的,我这么傻?”
他的眼神分明在说:你就算这么傻,也不是一件稀奇的事。
她默了片刻:“种族战争啊……人类世界不是也一样?对于我们来说,只觉得‘咦,今天的蚂蚁和昨天不一样’,但对于它们来说,那是一场场灭族之战。这样的战争,每时每刻都在上演,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她抬起晶晶亮的眸子看他:“可是少歌,这和我心中起了杀念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他揽住她的肩膀:“只要是活物,就会有这样的本能,占领地盘,消灭威胁者。这是在最原始、最混沌的状态下,必须具备的天赋。人,因为生了智慧,便用智慧压制了本能,用人性取代了兽性。但是,你看这大地——”
挽月的目光跟随他的手臂,望过这片荒原。
“春夏秋冬、生长收藏。这是自然的法则,也可以说是天道。有生,就会有灭。破坏、杀戮、掠夺,深植于每一个人血髓之中,根深蒂固,无法撼动。许多的人无法压制自身的欲︱望,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正视,于是他们必须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一个正当的借口,这便是人性最虚伪丑陋之处。正是这份虚伪,造就了那些扭曲的人格。”
挽月细细地想他的话。
“小二,自相识之时,我就知道你不是寻常人,你果然是不会叫我失望的。我一直没有向你解释这件事,是因为我认为已经没有必要解释——你能够正视它,便不会被它控制。小二,你是我的骄傲。”
“林少歌……你也是我的骄傲。”她沉默片刻,又问:“那么,你当日杀死红三娘,没有将她留给那些村民们处置,其实是在帮助他们,不想让他们被复仇的欲︱望控制,迷失了心智,丧失了人性。是这样吗?”
“嗯。”他笑了笑,顺便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
“那为什么你又让他们自己动手杀死另外那些土匪呢?”挽月侧了头望他,一双晶亮的眼睛里盛满笑意。
“我方才只说灭,未说生。人天性中有破坏和杀戮,自然也有守护和救赎,这是天道,生和灭,原就是一体的。他们顺势而起的反抗,是守护,也是救赎,这是人性之中的善,我自然也要顺势而为,助他们一臂之力。”
“嗯,我明白了。”挽月微笑着看他。
夜色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