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之前,还是五条鲜活的生命,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和我们说说笑笑,现在呢,死了,都特么死了,就剩五杯土。”
他的声音越说越抖。
狼烈沉默着,没有说话,心里却像插着四把尖刀,痛得拔不出,也不想拔。
昨天死的四个羌人当中有一个叫拿力,是一个眉清目秀年轻小伙,今年才十七岁,三年前就一直黏在自己身边,可现在就这么一天……他心在滴血。
他怎么向拿力守了二十年活寡的母亲交代,他忍了一个晚上,此刻眼泪终于慢慢滑落脸庞。
他侧过脸不让人看到。
……
赵钦没有去看他,长叹一声接着道,“我知道你为你们羌人憋着一口气,没错,这河西本是你们羌人世代祖地,早在我们大汉从匈奴手里夺取这片土地之前,你们羌人祖先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
“可是,你们的仇人不应该是我们大汉而是匈奴,是匈奴赶走羌人部落和月氏部落,还残忍地把月氏王的头颅用来装酒,把你们羌人一直驱赶到祁连山以南。”
“但匈奴仍不知足,一直虎视眈眈,以河西为据点,意图直取我大汉长安。狼烈,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坐着等死,或者像你们羌人一样被赶到苦寒之地。”
狼烈依旧不说话,拔了根草心放在嘴里咀嚼着,眼睛里一片雾蒙蒙。
“所以,我们必须把这根刺拔出来,经过几十年的努力和无数将士的鲜血我们做到了,当时大汉国力远没有现在强盛,但我们还是做到了……”
说到这里赵钦眼眶开始湿润,长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片青草地不知留下了多少先人的鲜血。”
“你应该知道,我们大汉获得河西走廊之后,和匈奴完全不一样,我们允许其他民族包括你们羌人一道去开垦经营这片土地,大家一起有饭吃有衣穿。”
“但是你的父亲呢,作为羌人最大部落先零羌的首领竟然在匈奴的蛊惑下,放弃如此安定和睦的大好局面不顾,执意要勾结匈奴里应外合,为了一己之私想让这片祥和的土地再次生灵涂炭战火重燃。”
“我问你,那时又要死多少人?”
“又要让这片土地再次洒满你们羌人和我们汉人的血吗?”
“狼烈,真的,我们汉人不喜欢战争,更不喜欢抢夺别人的土地,不说以前就说现在,大汉王朝足以吞并西域三十六国,吞并你们西羌所有部落,但我们没有,我们只想和你们和睦共处,我们汉人不喜欢战争,不喜欢流血,无论是汉人是羌人还是匈奴人西域人,大家的血都是红的!”
赵钦缓缓闭上眼晴。
一声长叹之后终于不再说话。
狼烈始终保持沉默,但他眼睛里的灰雾已经散尽,一双眸子黑亮如星,嘴角微微上扬,他听见自己心里咔嚓一声,仿佛是一根陈旧发锈的锁链突然断了。
……
这时,一曲时而悠扬时而磕磕绊绊的笛声打破了草原早晨的宁静。
音质奇特,既像笛又像萧。
这是羌笛的声音。
是故乡的声音。
狼烈心一紧,他吐出草心,猝然迈开步子,循着笛声去找那个吹笛的人。
赵钦也万分好奇,现在整个大马营草原,除了狼烈外,并无其他羌人,这里怎么会传来羌笛的声音?他跟了上去。
……
草原中央有一片美丽的湖泊,叫鸾鸟湖,此刻红日东升,伴随这红日升起,草原天际线上出现一片灿烂的红霞,就好像一条巨大的红色鲤鱼在追逐着旭日。
天上的美景倒映在水中。
水天一色,美不胜收。
断断续续的笛声就是从河畔传来的,当狼烈和赵钦看清那个吹笛的人时,差点一个趔趄同时摔倒在地。
竟然是燕幕城。
只见他一身蓝衣,孤孤单单一个人坐在碧玉如镜的湖畔,对着水中的倒影忘情地乱吹着竖笛,一副落拓音乐家的派头。
他怎么会有羌笛?
狼烈无声地走了过去,刚走到燕幕城的身侧,猛然收住了脚步,平静的脸庞突然扭曲成狰狞之色。
他一把扯住燕幕城的后领,猝不及防地把沉醉在笛声的燕幕城提了起来,厉声喝问:“你这羌笛是哪来的,快说!”
燕幕城扭头看见一张就是昨天生死决斗时都没有出现过的凶狠相貌。
面对这吃人眼神,燕大侠心里一声苦笑,只好老实交代:“是在离开长安的头一个晚上,有个吹笛的羌族老人送的。”
“他长什么样子?”狼烈放下燕幕城,心砰砰直跳。
听完燕幕城描述之后,
狼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凄凄切切地对着远方喊了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