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
宁道臣一怔,前面到底在谈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看了荆剑一眼,敢情这家伙也只顾着喝酒,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现在明白,这位长公主殿下硬要让自己前来赴宴,是看上他的身份,不过怎就断定自己可以起到作用?还是她需要的只是一名西北军士表明出他该有的立场?如果是这样,这燕国的暗流可真够端急的,权利争斗一旦涉及军中,基本都是腥风血雨。
“宁校尉?”
眼中满是期待的燕婉又给了他一个鼓励性的微笑,被点第二次名,想不引人注意都难,何况他的反应都被看在眼里,干脆也就直言不讳:
“你们在聊什么?”
该说这小子是胆大还是没心没肺,眼下这种场合竟然敢走神,果真是蠢得没救,有人觉得他倒霉,偏心不在焉的时候被点到,以致当众现糗,也有人在交头接耳之际露出嘲笑,多是存心看热闹。
“这就是长公主殿下想让我们听的?”有面带愤慨的士子指了指他。
席间一名修士闻言笑道:“这位校尉想表达的,是对司徒先生方才之所提不屑吧。”
不过他话音刚落,就有另一名修士拆台:“李上人真会揣度,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争锋相对的两人目光一视,皆露出对彼此的不屑,跟着又有阴阳怪气的声音传出:“久闻边军多骄纵,果不其然,西江镇候的驭下之道还真不一般。”
材火就这样越烧越旺,重点反而不在某人的无礼之上了,反正对宁道臣来说,该不明白的还是不明白,眼见讨论的焦点有移靶的趋向,索性假装没事人一样,最好这些家伙把自己当个屁给放了。
只是有人并不想如他所愿,一定要借他口说些什么。
在旁默不作声的燕婉看向徐东来,后者微微颌首,将手中羽扇伸出,朝下一压,朗声道:“诸位且安静。”
窸窸窣窣的声音渐小后,徐东来这才看向宁道臣,亲自解说:“适才有马坪贤良司徒伦先生谈及仁义治国,言我燕国夹于齐晋吴三大强国当中,本就羸弱,仍年年增资军用,示敌以强,实为不智之举,这才有了强齐屡次借口犯边,其他诸国乐见其成的困局,司徒先生认为应该削减边军用度,多将税赋用于民生文教,改霸治为仁治,义结友邻......”
他把前事复述完毕后,又露出温和:“宁校尉身为西北边军的一份子,不知对此治国之策有何看法?本相今夜设宴,想多听些国政意见,校尉不必有所顾虑,但说无妨。”
事到如今,再纠缠人家的态度问题就说不过去了,所以场中宾客又正襟危坐,看看这位被长公主殿下亲自点到名的边军校尉,到底会说些什么。
连带荆剑都感到压力甚大,也好奇他会如何应对,千万不要又是“你们在聊什么”之类的话,结果......
宁道臣朝徐东来回了个礼,微一皱眉,他对那位司徒伦的治国之策并不关心,不管对方是假仁义,想借此示敌以弱,还是真仁义,要把燕国阉割成一个放弃霸业之争的老好人,从而让齐国的入侵行为看起来是在行暴虐,冠虎狼之国的名号于他,令其忌惮,又予以口实让诸国联合伐之,这些都不重要,他的关注点只有六个字:消减边军用度。
从这句话里,他看到的不是内政权重上的倾斜,也不是外交上的让步,而是一股子阴谋的味道,一如先前猜测,有人想动,或者已经在动西北军这块奶酪。
真的只是因为军费消耗过大,不得不节流?怕是未必,这诸侯乱战都延续了上千年,若经济不继,早没大燕国什么事了。
想到了韩玄身上,天门一战的风头正在慢慢退去,这位当初只手定乾坤的大督军已从神坛下来,这不是谁与谁之间的纷争,牵扯到这等身份上,基本是利益团体之间的明争暗斗,所以他看向坐在左侧前排,正一脸怡然自得的短须中年儒生,想必就是提出仁义之策的司徒伦。
很想告诉对方:棺材已经买了就算了,坟地就不用破费了,卷入这种级别的争斗,还想有葬身之地?
暂不管是这位儒生自己的意思,还是有人授意,既然提出削减军用这么敏感的话题,就肯定会冲着舆论造势去,这种事一个人说了不算,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能引发大规模的民间议论,一旦这股热风吹进朝堂,就得成为一个不得不商讨,又不得不对外公告的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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