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那张缴费单,垂着眼眸一动不动,仿佛没有想松手的意思。两人一人扯着单据的一角,在半夜时分医院空阔的大堂里僵持。
“千秋……”他喊她的名字,语气中有些无奈。
是这两个字,叫苏千秋蓦然心软。
曾经天天被他挂在舌尖上的名字,此刻听起来却如此陌生。他已经有好久好久,不曾这般亲切的唤过她。
苏千秋的心底无端滋长出物是人非的挫败感。她收回了手,低低的“嗯”了一声。
可是等司南拿着收据回到急诊室时,已经不见了苏千秋的影子。
夜间时分的急诊室,大概是这座城市最忙碌、最喧嚣的地方。不知道哪处出了车祸,急救车一辆接一辆呼啸而至,满身血迹的伤者被担架匆匆抬下车,急诊室里到处充斥着伤患的呻吟和家属的哭声,叫司南的心都揪了起来。
在这个生死交织的地方,司南好不容易才在一堆戴着口罩的白大褂里找到方才开单的医生。
“哦,她说胸口痛,被车撞了是吧?我让她先去X光室排队拍片了。”
等司南找到苏千秋时,她已经拍完了片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冲印结果。她阖着眼皮,头靠在墙上,整个人疲惫不堪。
医院长长的走廊里此时空无一人,走道深邃而幽静,带着叫人未知的不安和恐惧,将自己的末端隐没在浓浓的黑暗里。
而黑暗的尽头,正坐着筋疲力竭的苏千秋。
原本神色匆匆的司南放缓了脚步,最后慢慢停下。
他站在走廊有光的这一头,静静注视着黑暗那头的苏千秋。
他已经很久很久未曾仔细的看过她了。
她的脸颊依然是他无数次用指尖勾勒过的熟悉模样,可是此去经年,苏千秋到底不再是曾经的苏千秋了。
岁月渐长,她身上的清冷日积月累,最后带出拒人千里的淡漠和寡然。她像是一片流云,匆匆而过,留下几缕百转千回的记忆,便从此淡出他的生活。
此刻,司南很想伸出手指抚平她眉间的紧蹙,也想让出肩膀借她轻靠。她的身影如此落寞,他想要将她揽在怀中,将眉目里深藏多年的苦与怨一一朝她倾诉。
司南的心忽然鼓噪起来,他不得不使劲将它摁住,因为那里头的东西死而复生,随时可能穿破胸膛。
此时他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再次响起。司南看了看屏幕,终于转过身去捂着听筒小声说话。
“嗯,还没,晚点回。”
“很快……”
“嗯……”
苏千秋缓缓撑开眼皮,扫了一眼司南微微佝偻着的背影。恰好外面有车在转弯,车前大灯打在司南身上,一瞬间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到叫他的影子轻轻落在了她的身上。
苏千秋颤抖着朝它伸出手指,只是那道光太过短暂,她还没来得及触碰,那光线便遽然消逝,连带着他的影子也去无踪迹。
伸出去的手指握成了拳,最后被她轻轻放下。
苏千秋忽然很想哭。
他有家,家中还有翘首以盼的她。而苏千秋,连他的影子都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