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粗大的针筒,开始刺进自己左手静脉血管,急速地旋起半管鲜红的血。就在那个男人放开手,忙着与身边另外的医生交谈的瞬间。她硬生生地从针管下拔出了自己的胳膊,不顾身后医生吃惊的呼喊,疯了似的撒腿往外跑。
她在翻过另一条街后,招手坐上离得最近的士,让司机直奔母亲的旗袍店开去。摇上窗户,往后看,那个可怕的男人意外地并没有追来,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臂上的针孔还在往外渗血。心跳,也在扑通扑通,一声一声。满是暴动膨胀。
她在后座喘着气,突然一下,小声地呜咽起来。
那颗白色的纽扣,属于沉和的唯一东西,终究还是掉了。
母亲正在旗袍店扫地,看到琪年跌跌撞撞地突然跑进来,明显吃了一惊。
左手手腕的一圈已经有些发乌,鲜血在手臂上流出一道将近笔直的线条,几近凝固。琪年在母亲的怀里,接近嚎啕大哭,等在母亲急切地追问中,稍微平静下来,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事情经过。
母亲听后,一言不发地抄起手边的剪刀,狠狠地扎进了店里平日用来裁剪旗袍的木桌,足有半寸。
眼里的火焰,灼烈赤裸,一旦燃起,哪肯轻易熄灭。大约这世界上最伟大与最邪恶的事情里,都夹有亲情的影。
她们暂时住进了学校附近的小房子。此后的每天上学,放学,母亲都会准时接送。在越来越接近小学毕业考的日子,耐心地陪她复习功课,做些她爱吃的食物。母女俩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温暖安稳的小日子。
没有了往日旗袍店的忙碌感,突然闲暇下来的大片空余。母亲有时候一个人会反复地打扫这间临时居住的小房子,或趁着琪年上学的空当,回家拿些换洗的衣服和书籍。
只是有一次,琪年和母亲一起出去散步。不小心被路过的行人撞到,她看见从母亲包里掉出一把明晃晃的剪刀,是母亲之前剪裁旗袍,最常用的一把,手柄上独特的藤蔓图案,已经被磨平了大半,两边的刀锋隐隐泛着白光。
母亲恍然间有些不知所措,反而是琪年不动声色地弯下腰,拾起剪刀递给了母亲。一同拾起的,还有一个没有贴上标签的白色小药瓶。之前家中的床头柜里,似乎也有很多个这种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空瓶。睡觉之前,母亲有时会混着茶水服下一些。
似乎像是被发现了什么危险的小秘密,又像是怕引出琪年什么不太好的记忆。母亲格外沉默着,两个人就这样肩并着肩走着,只是那只握住琪年的手,似乎又用力地握得更紧了一些。
左手手腕上的那道淤青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依旧是光滑平洁的皮肤,而心里呢。琪年自己也没敢多想。
六年级毕业考的时间,是接连着一个星期的大雨天。雨水像流畅的线条般倾泄直下,砸出各种噼里啪啦的声响。母亲不断地把伞偏向琪年,等送她进考场的时候,右边的身子已被浇透了大半。
语文考试的作文题目很简单《我的父亲》。琪年顿了顿笔,写着写着脑海中就出现了沉和的影,就连嘴角也会开始浮现出温暖的笑意。
两天的考试很轻松地过去了。琪年和母亲约定好,今晚搬回家住,也好好地庆祝一番。想到这里,不由地加快脚步朝着校门走着,在考试结束前,就迫不及待等候在此的家长,此时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整个学校大门。
找了几圈,都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琪年只得郁闷地独自朝着学校旁临时居住的小房子走去。推开房门,小汤锅正扑腾腾地冒着香气,床上的棉絮褥子被整齐地卷放好,地板上摆着几个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有些沉甸甸的。
只是依旧没有母亲的身影。
她盛了碗汤一边填着肚子,一边焦躁地坐在椅子上,等着母亲回来。不知不觉竟靠在桌子上直接睡了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又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