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敲声如今还会时不时地想起石蕴声,这时候低着头没言语,关灵道自知失言,尴尬地岔开话:“咱们离百花台还有多远?”
“没什么。”石敲声看着他,“你自己有了哥哥才会懂,每个人都不一样,不是所有的哥哥都像我哥这样。”
“嗯。”
还是忍不住要想,如果他真有哥哥在无底洞里关着,等他去救呢,他怎么能袖手旁观?他九岁前的事全都是空白,连生身父母也不知道是谁,说不定真有个哥哥能告诉他一切?
卢夜生的话不管是真是假,就算是个陷阱,他也已经不能当作没听到过。他抓住了关灵道的软肋,明知卢夜生别有企图,却难以控制蠢动的情绪。
跟卢夜生的较量,他至今没赢过。
“到了。”风餐露宿好几天,这天入暮时分,计青岩带头落下来,眼前是一片景色如画的山谷。地面屹立着一块石碑,上宽下窄,高约三四丈,布满了湿润的青苔。
关灵道念着石碑上几个气势磅礴的字:“花家谷。”
这是哪儿,该不是百花台吧?
青衣取出火阳纸烧了,往花家谷里传信:上清宫计青岩造访,请通告花十一公子。
花十一公子就是前不久去过上清宫的花彩行,石敲声道:“花公子也要去百花台,大家顺便一起走,路上也热闹些。”
“嗯。”他已经把花彩行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此人长相气质不俗,穿衣有些奇特。
关灵道自从上次雨夜里从树上掉落下来,之后一直没机会单独跟计青岩相处,笑着在他身边道:“师父,你觉得听风这个名字怎么样?”
他也不清楚他那夜怎么会从树上掉落下来,只记得浑身发热,热得什么都记不清,从树上摔下来之后,他不敢回去在计青岩身边睡觉,淋着雨在树下坐了一整夜。当时计青岩似乎想拉着他的,他却硬生生地自己掉落下来,心虚什么?
“给什么起名字?”
“随便什么都好。”
“尚可。”计青岩无可置否地点头。
“嗯。”计青岩的棋子叫做“落雪”,他的叶子风吹起来就叮叮咚咚的很是动听,路上便想起这两个字。
听风落雪,落雪听风。
没过多久山谷里走出来两个弟子,穿着花家的白色流云装,束发的是一条及腰的白色缎子,垂首恭敬地说:“公子有请计宫主移步画涧。”
到这花家谷的只能在待客山停留,花彩行让计青岩等人移步画涧,可见与计青岩的交情的确不一般。关灵道跟在计青岩身后走着,这里的地势缓和,林郁葱葱,却到处可见三四丈的小瀑布,也别致得很。
他在上清宫藏书阁读过,花家祖上本来是世家,可是自从两百年前花落春主家之后,便全都变了样。与其他的世家断绝往来,自己不肯娶妻,也不许族中弟子有男欢女爱之事,否则废除修为出谷。听说他的皮相极美,且略有些邪气,一双眸子不知为何勾魂摄魄,出门时常有男女自荐枕席,花落春心生厌恶,但凡遇到这种人从不留活口。
典籍上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石敲声对花落春深感兴趣,早已经引经据典,从各处记载上留下来的蛛丝马迹猜出花落春少年时期的经历。
“花落春十七岁在百花台上成名,当时一阵阴风而过,花落春消失得无影无踪,两年之后才突然浑身是血地返家,从此性情大变。举止言行勾人神魂,喜怒无常,不论男女都似失了魂似的想要与他欢好。花落春闭关五六十年,出关时,花家上下再无人是他的对手,从此成了花家的家主。”
石敲声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末了道:“谁也没注意到的是,花落春返家后,不到半个月,东南千里之外有个不起眼的小门派被人在夜里灭了。这门派行事很邪,修炼也不走正路。我猜,此事与花落春有关,花落春之所以变成那样,是因为在这两年里被人逼着修炼了邪功。”
“……”关灵道在心里说一声佩服。
既然没了后代,花家不久便家中凋零,花落春从外面挑选资质好的弟子入谷,赐以花姓,从此不再称作世家。
关灵道觉得不能娶亲这规矩当真不近人情,自己不娶也就罢了,还不让族里的弟子娶妻,那他们要是两厢情愿呢,岂不是毁了人家的终生?
还好,他们今日要见的却不是花落春,而是花落春二十多年前收进来的孩子,花彩行。
花彩行,又名花十一,南北朝四公子之一,嗜画如痴,人称暖画。
计青岩等人步入画涧之时,有个年纪约在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正走出来,一身白色衣衫,垂腰发带在风中轻晃。关灵道不由自主地望过去,只是这一望,不知怎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竟然移不开,心头微热。
一只清凉的手将他的双目捂住,身边计青岩的声音平静地说:“计青岩见过花家家主。”
关灵道浑身冷汗,低着头站在计青岩身边,不敢再乱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