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年见她这般局促,也颇有些尴尬,瞥了眼那风筝上头的名字,便又随口玩笑了一句:“晚春?这名字倒是极好。”这般说着,他心里亦是有了计较:姓谢的自然是宗室女,能在御花园放风筝又叫晚春的,多半便是晋阳王府被抱到宫内养着的小郡主。
谢晚春羞赧更盛,面颊红的仿佛要滴血。也不知她今日是从哪儿借来的胆子,伸手扯住了那少年的袖子,强词夺理道:“你知道了我的名字,也要告诉我你的名字才好!”
对方一愣,只得笑应了一声:“我姓陆,陆平川。一马平川的平川。”说着,他把自个儿的袖子扯了回来,抬步便要告辞,嘴上只是道,“小郡主,下回再见吧。”
谢晚春盯着他渐渐远了的背影,念着“陆平川”这三个字,嘴角不觉便扬了起来。很快,她便知道了:陆平川乃是谢池春从西南送来给七皇子做伴读的,每日里进学倒也常能看见人。谢晚春喜得很,再不敢随意告假,每日里都早早去了,想着法儿和陆平川搭话。
但是,陆平川对她的热情反倒更加厌烦起来,他就像是刺猬,远观的时候倒也好,你伸手去摸却会扎你一手的刺。
谢晚春从出生起头一回这般喜欢一个人,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件事她的父母亲长全都未曾教过她,所以她只能更加用力的去讨好陆平川,期盼着自己的努力能够打动他的心。
等到第二年,谢池春与宋天河班师回京,谢池春重又住回宫里,特意抽了空来拜见薛老太傅。薛老太傅一贯不喜欢这个女学生却仍旧是给足了面子,留了课业令诸人复习,自己则是在门外与谢池春说话。
谢晚春与往常一样,偷偷的抬眼去看陆平川,然而这也是她第一次发现陆平川竟然在走神。顺着陆平川的目光,她看见了站在门外与薛老太傅说话的谢池春。
那一年,谢池春刚满十六岁,犹如沾露的蔷薇花,方才显出那令人惊艳的美貌,称得上是容色迫人。而陆平川望着谢池春的目光,谢晚春再熟悉不过:那是她望着陆平川的目光。
那一刻,谢晚春才终于明白,自己大约永远也不能打动陆平川的那颗心,因为他心里早已有人。
然而,谢池春毕竟已有宋天河,谢晚春总以为自己能等到陆平川放弃。
一直等到昭明二十年,谢晚春本以为她还能再等下去,可陆平川却已不耐烦再应付她。他褪去了少年时掩饰在外的温柔,渐渐的磨去了当初的忍耐,显露出骨子里的厌恶和冷淡,把她捧上去的心恶狠狠的丢回去:“你究竟要我说几次?我不会喜欢你,一辈子都不会!”
谢晚春呆呆的看着他拂袖而去,几乎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不知不觉便流了满面的泪水。
然后,她遇见了宋天河。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宋天河特意的安排。
这个被称作当朝第一名将的男人有着可以洞彻人心的目光,犹如刀光一般的雪亮,几乎可以割破骨肉,直入人心。他看着谢晚春面上的泪水,忽而笑问道:“你想要让他也尝一尝你现在的感觉吗?”他语调不紧不慢,“让他也知道什么是真心被辜负、求而不得?”
谢晚春紧紧的咬住唇,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能痛哭出声来,一句话也应不出来。
最后,宋天河将那颗极小的珍珠塞到谢晚春的手里,轻声嘱咐她:“此乃引魂之物,在他心爱之人死后,倘若你于三月三日当日赴死,他心爱之人的魂魄便会在你身上归来。”
宋天河直直的看入她眼底,笑容复杂:“晚春,到时候他就会知道什么你此刻的心情了。”
谢晚春抓着那颗珍珠,就像是抓着她平生唯一的一点执念,如此荒唐的事情,她却一听就相信了。所以,她以无比的耐心的等待着宋天河所说的时机。
她等到宋天河死,等到七皇子登基,等到作为镇国长公主的谢池春垂帘听政,等到自己定亲,等到自己嫁入王家,等到陆平川给她送来要命的香囊,终于等到谢池春死......
陆平川为着谢池春的死而大病了一场,谢晚春却特意去瞧他,最后问了一遍:“你确定你一辈子都不会喜欢我?你真的想要我死?”
陆平川病中面容憔悴,可那一刻的笑容却近乎刻薄,极恶毒的应了一句:“是啊,我想要你死,你不是早已知道了?”
人总是容易恃爱生娇,对待爱人时可以低入尘埃,对待不爱的人时却又冷酷无情。
谢晚春得到最后的答案,下了最后的决心,忽然从心底里生出一丝近乎挥刀保护的痛快感。
她想,终于到了她该死的时候。
三月三日之后,陆平川他该有多后悔呢?他本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他想要的爱人,但是却被他亲手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