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问道:“否则怎么样?”
否则会怎么样?韩覃内心隐隐也知,如了想要叫她替代这小姑娘入唐府,自然不会叫这小姑娘再有生计。她想告诉这小姑娘实情,却又不得不牵挂弟弟柏舟的性命。
每每想起柏舟叫大哈随手一扔,扔下山崖的那一幕,韩覃的心还要碎裂上一回。
那面慈心恶如蛇蝎的老尼婆,是真会杀人的。
唐牧见轿中的小甥女掀了点帘子望着自己,微微摇头笑道:“二舅确实老了,你恰要长成,才是最好的年级。”
韩覃松了轿帘,同时闭上双目。是啊,最好的年级,还有,最难完成的任务。
唐牧听闻甥女磕破了头记忆全失,因他去年忙于科举,各番事阻下未曾亲自下福建接甥女,如今心中便怀着遗憾与自责。
此时见韩覃容样肖似柳昊,又颌下相同位置也生着颗朱砂痣,而韩覃恰又带着当年他所送的那三对小金花串玉坠珠,对此事便有了七分的信。
剩下三分,关于柳琛的长相容样问题,他自然还要回府求证于府中见过柳琛真容的,他的侄子唐世坤与侄女唐世宣的未婚夫婿傅临玉,他俩是亲自下福建接柳琛上京的人,自然认识柳琛。
从这层层叠障的深山中走出去,要将近两个时辰。轿夫们抬着个轻轻小轿,唐牧空手步行,三月的山间此时□□恰萌,寒风犹在,路程长长漫漫。轿夫们停下歇脚时,唐牧掀开帘子见韩覃仍然正襟跪坐,心内赞叹这小姑娘的好家教,亦有些心疼,温言道:“你可以坐的更舒服些。”
韩覃敛衽行礼道:“多谢舅舅挂怀。”
唐牧伸手过来拉,她便起身下了轿子。这是一处缘山开阔的漫草坡,坡下有一汪长年累积的清泉,此时映着天上浮云碧空,山风正盛,吹的唐牧袍角飞扬,露出下面玄色的阔腿裤来。韩覃双手捏着白护领仰望身边话并不多的青年男子,恰见他亦望着自己。
他退后一步屈膝跪了平视着韩覃,微厚的唇略启皱眉道:“你母亲曾说,你是个非常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可为何在我看来,你恰恰相反?”
韩覃低垂睫毛别过脸,望着那她曾求生不能死不能,在上面扑腾,尖叫,哭喊并蜕去全部棱角叫庵中老尼奴役了的湖面许久才道:“无忧无虑的孩子自然会活泼可爱。”
所以,柳琛确实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她叫如了带回来时依然昏迷不醒,醒来之后连番的汤药灌着,许多天高烧不止,但等到烧一退立马就精精神神,满心希冀着自己的舅舅来接,从此带韩覃到京中去过好日子。
唐牧见这瘦瘦的小姑娘眼眶中泪花隐隐而出,他二十几岁的成年男子竟不知该如何去安抚这小姑娘,仍抱她在自己膝上坐了道:“对不起,往后舅舅保证叫你过的无忧无虑!”
无忧无虑,听起来多么叫人向往,可惜真正的柳琛没有等到这一天。
轿夫们歇缓过站到了轿子边上,韩覃回头再往一眼深山中已成一点的渡慈庵,心中默念道:柳琛,并不是我杀了你,这便是到了佛祖面前我亦能明辩。我亦不想去享受属于你的那份无忧无虑,但我的弟弟不能入南院,我亦不能入伎馆,我得替自己争出条活路,也必会手刃了如了这个毒尼,必不叫你屈死。
唐府栖凤居中,大少奶奶文丽坐在厅室八仙桌旁的圈椅上,正是初春的天气,她一身藕荷色立领提花褙子,下穿着十二幅面的湘裙,听完身边大丫环向雨的话,挥手叫丫环退下,才不可置信低声尖叫道:“不可能,不可能,那孩子已经死了才对,怎么可能活着。”
坐在上首的正是她的婆婆唐夫人,她穿着紫色圆领窄袖长褙,下面一幅本黑百褶裙,此时揉捏着手中佛珠思忖许久,才挑眉瞪了文氏一眼道:“这几个月来世坤和傅家那小子也曾见过许多个,何曾有一个是真的?再等等呗。”
文氏凑近两步攀了婆婆膝盖低声道:“姑母,这回不一样,老太太竟没叫世坤,直接叫二叔去看了,只怕那封信中有蹊跷?”
唐夫人啪的一声将佛珠掷在桌上,压低怒声道:“当初我就叫他不要做的太绝,那样大一注大财,路上随便捞一点就行了。谁知你是怎么跟世坤说的,竟叫他昏昧到半路下手去劫财。这下好了,万一是个真的叫老二带回来,再戳出世坤的事来,慢说老太太那里圆不过去,只怕大狱都等着你们好下!”
“姑母!”文氏低声哀求道:“所以你必得要时时探听消息,好替我们转寰,我们俩是不中用了,可阿难他是您嫡亲亲的大孙子,学业又好长的又俊,往后不定比二叔更有出息,果真替咱们家争个连中三元金榜题名的状元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