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到稍微关系国策的事,周薇便趁机屏退左右。一群侍从退出书房,走到不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地方,但房门还是大敞着。
人们一走,二人反而沉默下来。
周薇终于问道:“皇上今日到这边来见我?”她的口气十分随意,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陆飞答非所问:“那个党项郡主,纯粹是联姻,我好不容易才稳住她。”
周薇笑道:“你的没藏皇后都不管,我可不会去管你愿意册封谁。”
陆飞观察着她的脸道:“我还是要解释一下的。”
周薇不置可否,但她心里确实还是想陆飞属于自己,心在自己这里……虽然皇帝按礼制可以拥有很多很多嫔妃。
陆飞又道:“咱们这样遮遮掩掩说话的日子不会太长了,万事俱备,明年初我就再度北伐。”
周薇忙劝道:“飞哥儿千万不要太心急。何况就算拿下幽州,我们就能合礼制么?”
陆飞沉声道:“当然。”
周薇笑吟吟地看着他的眼睛,甚么也不说。
陆飞抬头看了一眼,又不动声色道:“幽云十六州都能收回来,咱们为何还要用大唐的国号?”
大唐没有了,那李家姐妹就是前朝公主了,也不会再有人议论陆皇帝和大唐妃子之间的关系了,一举多得。
周薇顿时怔了怔……
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事儿,临时一琢磨,陆飞似乎没说错……他登基几年后,威望位置一稳,谁还会太激烈反对?江南周家以及一些勋贵,已经在本朝巩固了既得地位,国号无关他们的根本;逐渐在本朝有实权的文武,经过几年的收买适应,反抗更不会激烈。加上足够大的功业威望,真愿意站出来反对这事的人很少。
如果大唐灭亡,新王朝的皇帝娶前朝皇后,至少无关伦-理。
陆飞又轻轻说道:“在这个世上,只要实力足够大,很少有办不成的事。只是愿不愿想法子的问题。”
周薇颤声道:“飞哥儿,我都这个年纪了,不过一介妇人,那么大的事就为了我,犯的着么?其实你不用娶我。”
陆飞不答,他考虑的可不止周薇一人。
周薇的心坎起伏,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如同那平静湖面的涟漪。她声音舒缓,轻轻说道:“天下那么多人,如果要找比我年轻美貌的,并非难事。”
陆飞叹了一口气,声音如同倾述,喃喃说道:“不知是否因为经过太多事了,最近我觉得自己好像老了似的;以前很想要的东西,如今也没了兴趣。”
周薇笑了一下,话里微微带着撒娇的口气:“我可不信,始皇帝统一天下时比你老多了,不还修了阿房宫收那么多美女。”
陆飞说道:“就算她们长得像天仙、人也很好……我为何要把自己的一切与之分享?”
周薇不动声色道:“你宠爱,不就愿意了?”
陆飞伸手做了个无意义的动作,沉吟道:“问题是,咱们能走到这一步并不轻巧,能豁出去帮我的却不是别人……唉,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
他接着又道:“反正便是,生死有命,假设有一天我要撒手而去,愿意把得到的一切留给别人的话,那个人肯定是周薇。”
周薇立刻拉下脸,皱眉道:“好好的说这些!你有儿子,我一个妇人拿江山何用?”
陆飞又道:“你且再等一等,我就不信拿不下幽州。”
周薇没有吭声,她有点失神。她觉得自己和陆飞已经完全脱离了男女之情、哪怕是夫妇都不是如此;有点像亲人,但是亲人如父兄也没这么亲近。
或许,自己做得太过了?她反正是一直给陆飞暗示,这世上只有她对他最好、最真心,长期下来陆飞早已达到迷信的程度。
周薇想到这里白了他一眼,说道:“这些话可千万不要被大臣听了去,不然世人会认为你不可靠,太容易因私误公。”
陆飞笑道:“所以最稳靠的权力不能一个人说了算,要很多人说了算才不会极端。”
周薇听罢若有所思,有时候她也觉得陆飞这个人很奇怪,说得一些话十分怪异,但想想似乎又有点道理。
她又说道:“我还是要劝你,国家大事毕竟不是儿戏,不要太受私情左右。今年找到最好的时机出其不意全力都打不下幽州,才时隔一年,会有太大的差别么?”
陆飞听到这里,果然脸上也隐隐露出了愁绪。
……反正风险是越来越大。如今的开支已经远远超过财政收入,征伐蜀国这等国家还能掠夺一些资源补偿军费;但北伐便是经济上无利可图的事,北边几乎没有任何的经济作物,唯一就是良马,可天下都有统了,那时不应该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老子养那么多战马作甚?养美女不好吗?
北伐,战争规模双方动员人数可能会提高到五十万人以上(实数),而且时间应该会延长,这种开销是个天文数字!
要是这样还没打下来,掏空了国库、增加税收,究竟会有甚么后果,谁也料不到。
除了资源消耗,还有兵员战斗力问题。曹彬的乡军大营这回论功行赏一定要公平,这样才能起码地得到将士的信任,那么审查功过便要仔细慎重……陆飞没学过现代管理,但明白组织管理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他只能依靠最古老的法子:赏罚分明。
此时后方已经安定下来,北伐的条件日趋成熟。但陆飞反而觉得压力越来越大,他想到各方面的事,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疲惫。
“飞哥儿。”一声温柔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嗯?”他抬头看着周薇,她的目光如同温暖的小手抚摸在他的脸上、叫人非常舒心非常亲近,她小声道:“看到你这样,我心里很疼。”
陆飞一言不发,心道:还是周薇对自己最好最真心。
...
汴梁城里的树叶绿了又黄,落了又生,陆飞都快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李思思,只觉得她的时而音容宛在,时而又在脑海里模糊不清,再一闭上眼细细去想,心确实再痛。
这一天,陆飞听说她已经回宫,便主动去她那里见面。
其实离得并不远,李思思的住处就在万岁殿这边。远近不在距离,而在他愿不愿去。
在院门外,陆飞就看到了里面葱葱郁郁的植物,他叫随从留下,独自走了进去。
等陆飞走进厅堂时,才见到李思思,头上蒙着一层艳丽的纱缦,她的声音有点急:“我没想到你会来。”这是陆飞今天听到她说得第一句话,他听惯了礼节的寒暄,这时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陆飞的心揪住了,他知道那块纱缦后包着的是她还没有完全长出来的发丝。
好在是谁都没有刻意去提以前的事,仿佛一切从头开始,对,从她以前那一抹秀发开始。
陆飞笑了笑,然后他便指着绿幽幽的盆栽架子上点缀的白花:“这是甚么花?”
“蔷薇。”李思思说罢将脸偏向了别处。
陆飞看了她一眼,径直在桌案前坐下,又道,“原来是蔷薇,好看,放在你身边,其实还是人好看,人比花娇。”
李思思轻声说道:“有些事过去了就随它去吧,我,我已是方外之人。”
陆飞听了更是一阵揪心,原来从自己进门到现在她的若无其事其实是她变了,是自己当初的绝情还是佛家让她变了。
陆飞若有所思,转头看李思思的脸时,发现她的目光有些闪烁。
一个内心真正出家的人怎么会对世情流泪。
她看起来身子有点娇小,却很健康,水灵灵的,那健康有活力的饱满肌肤,让人联想到青山绿水,没有丝毫风尘之气,长久的佛家生活让她比以前更稳重了,磨砺了她的情感。
她应该还不到二十三岁,至少在陆飞心里这种小娘是非常年轻的,仍旧对各种事带着强烈的期待和憧憬。
陆飞谦谦地问道:“在宫里还习惯么?”
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人天生就是在皇帝里长大。
李思思面无表情的道:“粗茶淡饭早已习惯,世态炎凉与我无关,无甚习惯不习惯。”
陆飞有些尴尬,勉强笑道:“你,你还恨我?”
李思思转头看着蔷薇,说道:“花草也是在安安静静地生长,我看着它们就很安生。”
言外之意不言而出。
陆飞沉吟道:“花草确实很好,我不太喜欢太浮躁性急的东西。其实哪怕是最漂亮的花,也有无人欣赏要耐得住寂寞的时候,思思,我,我对不起你。”
李思思摇摇头道:“皇上说的是你做了大唐皇帝还是你当年背弃了你的誓言(身为侍卫却没有殉主),如果是,你用不着和我说。”
陆飞一脑门黑线。
屋中一时安静下来,气氛好不尴尬。
过了会陆飞又道:“我,我想补偿你,不,我,我一直在想你。”
他沉默片刻,又道:“给我个机会弥补,当年你我江陵一别后我才发现我真的很在乎你,有些事我解释不清,也不想解释了,就让我在今后的日子一步步做给你看,不论你要什么,我都想尽一切来满足你。”
“为甚?”李思思惊讶道。>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