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眉,语气含混地反问了一句:“我能如何打算?”
越是如此,韩增越是惊惧。
论年纪,韩增比霍光尚年长几岁,他的记忆中,霍去病也曾如此反问过相同的话。
——那是元狩五年。
孝武皇帝避暑鼎湖宫,却骤病,且病势甚汹,朝廷上下皆十分不安,毕竟当时,孝武皇帝年近不惑,以其父祖的寿考推算……着实透着不详!
作为天子心腹、内朝重臣,两位大司马轮流在未央宫与鼎湖宫坐镇。当时,韩增已是侍中、诸曹,掌尚书事。那一天,正好轮到霍去病在未央宫主事。素来不耐烦琐事的骠骑将军一进尚书署便把所有属吏召至正堂,却是一言不发地让所有人站了将近一个时辰。
霍去病不似卫青一般内方外圆,素来是桀骜不驯的,加上年少掌兵,征伐杀戮,身上时时都透着一股子肃杀狠厉之气,内朝诸臣少有不畏惧的。见这位大司马明摆着发作,众人却是连抱怨都不敢,只能战战兢兢地等他发作。
其实,众人那般惊骇,除了畏惧骠骑将军之外,也是因为,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其为何发作。——就在那天之前数日,大将军来未央宫主政,却在入宫之时,被郎中令李敢所伤……大将军随即就对所有人下了禁口令……
一个时辰,尚书署的奏书被霍去病看了大半,仿佛是看累了,当朝大司马总算抬头,看向众人。
“都是眼熟的……真的要我明明白白地问出来?”霍去病神色淡漠,语气中透着几分倦意。
众人只能将头垂得更低,却是无人开口。等了一会儿,霍去病倚向凭几,似笑非笑地问道:“大将军有交代?”
“……是……”尚书丞轻声应了一句。
霍去病冷哼一声:“我知道舅舅会交代什么。你们大可不说。只是……过几日……就不是我来问你们了。”大司马骠骑将军的语气根本没有一丝起伏。
众人一惊——换人来问……没有人会认为那会比骠骑将军这般的询问……更温和……
——大将军的命令不能擅违……可是,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不说……
于是,一番无声交流之后,尚书令上前,在霍去病耳边说了一番话,说完便退回原位。
霍去病点了点头,眯眼挥手:“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众人行礼后立刻退下。韩增却是有些担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离开,待众人都走了,才走到霍去病的席前,低声询问其打算如何——其实,他是想劝解的。——他是韩说之子,与天子,与卫青,都关系甚近,与霍去病也算有些交情,这般问并不显逾越。
霍去病也的确没有怪罪,挑眉瞥了他一眼,似乎无所谓地道了一句:“我能如何打算?”
韩增当时着实松了一口气——他以为,霍去病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毕竟郎中令是九卿之首,又是掌宫殿掖门户人,纵然霍去病的秩禄与大将军等,位在丞相之上,尊荣非常,也不能擅自处置。
——很显然,他错了。
几日后,天子病稍愈,随即驾幸甘泉,大概是为了安定人心,又组织了行猎,就是在行猎中,大司马骠骑将军当着众人的面,射杀了郎中令。
偌大的行宫山林之中,寂静无声。
就在所有人一身冷汗,满心惶恐的时候,脸上犹有病色的天子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郎中令被鹿所触而亡……真是意外……”
……
韩增至今都记得当时自己是惊惧颤栗的……
——“我能如何打算?”
不是无可奈何,不是不知所措,只不过是纯粹的反问——除了那样,还能如何打算?
看着与当日霍去病的神色颇为相似的霍光,韩增由衷地为自己将要出征西南,远离长安……而感到开心。
——他一点都不想重温当日甘泉宫中的感觉了!
——更何况,这一次,事涉天子!
话说了,意思领会了,韩增立刻起身告辞,霍光也十分客气地将他一直相送到前院。
看到霍家正门,韩增坚决地让霍光止步,霍光也没有再坚持。
犹豫了一下,韩增还是轻声提醒霍光:“先帝遗诏立嗣,少帝终是正统,将军不可不慎。”
霍光抿唇,轻声致谢,神色却依旧深沉,令韩增完全看不出他是何想法。
——其实,还能是何想法?
出了霍家,韩增恍悟,自嘲地一笑,上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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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四月,赦天下。
秋,七月三十,己亥日(注2),晦,日有蚀之,几尽,在张十二度。
注1:这段是易楚的推测,不过,从哀帝母丁姬以及平帝母卫姬的情况看,诸侯王的生母的确不是直接被尊为王太后的,平帝的情况不明,哀帝却是肯定有嫡母的。
注2:《汉书.昭帝纪》记为【乙亥日】,查历日表,七月末的晦日是己亥日,与《汉书.五行志》的记录相符,从《五行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