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死于非命,上天待贺嫣不算太惨无人道,没让他受活罪。前世梁耀事故一撞毙命,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临死前有挣扎有痛苦,有大段的催泪回忆。梁耀在几个呼吸之间,眼前血光一涌,痛感还来不及被神经元感知,心跳便已戛然而止。
他前世最后的时间很短暂,秒逝的时间甚至不够完成一次回眸,更遑论回忆。
他只来得及意识到车子停下来了,满腔焦急的情绪被冷水当胸浇灭,凉到四肢百骸。他最后一个念头,来不及回顾总结仓促的一生,也来不及追悔不及,无力的双唇已说不出话语,那苍白的一句交代咽在喉咙——“林昀,家交给你了。”
那个让你难过的梁耀不会再赶你了。
贺嫣透过车窗,看到林昀木然地举着手机,手机屏幕停留的画面是梁耀的通讯录。
“他是想给我打电话的么?”贺嫣想,“可就算他拨通了,我也接不到了。”
首都机场是交通要塞,连接它的机场高速像一条资金大动脉,它一天的流量所带动的经济能量可以轻易超过一座小城一年的经济收入。它运转争分夺秒,每一刻的拥堵都可能引起一连串经济损失,为了保障它安全畅通,政府配备了极高的警力。体现在对事故的处理上,这里警察反应迅速,警戒线火速拉起,现场勘验工作高效进行,不一会儿事故边缘的勘验工作已经完成,疏通了一条单车道,有交警举着闪着刺眼亮光的警棍疏导,每一辆路过的车辆都被要求快速通过。
刚结束一条人命的现场,没有呼天抢地的悲怆,井然有序得格外冷漠。
贺嫣没有徒劳地去看一眼梁耀的事故现场,这是林昀的记忆,若林昀没有看到,他也是看不到的。他此时最怕的就是林昀看到。
林昀缓缓放下手机,沉默地望着前方,最终也没拨出那个电话。
贺嫣这是第一次知道,那个冷若冰霜清高骄傲的林昀,竟然也有踌躇犹豫之时。
林昀所在的出租车顺着车流前行,很快开到了路过事故现场的位置,贺嫣已经乱了心率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他下意识地想去挡林昀的视线,惨笑着意识到自己在这段记忆里是虚无的。像等待死神的宣判一般,冰冻的每一根神经僵硬无力地看着林昀往现场望了过去。
贺嫣仿佛看到了自己血肉模糊的身体,看到林昀在那一刻像孩童不懂死亡般凝滞空白的神情。这已经是他能想象到林昀最可怕的反应。
他无法想象林昀真的看到时会是什么反应,曾经的梁耀或许不敢去相信林昀的情意,但如今的贺嫣知道一个能为了他自杀并追到异界的人,林昀的这一眼或许将是他优秀完美而短暂的一生——劫难的开始。
贺嫣紧张地跟着林昀的视线往现场看,红蓝相间的警灯刺眼闪烁,外围停了一圈救护车、警车、拖车,那些工作车量挡住了一段低位的视线,只能看见骑在某辆被碾压的轿车之上的货车向上冲出的倾斜车头。里面警察在布置任务:“收敛尸体带回警局,找到死者的手机,联系技术人员解锁,找到他家人的联系方式,让家属来认人吧。”
贺嫣突然很庆幸,梁耀在这之前把林昀的手机号给删除了。
林昀的电话没有响起,他一路回到了梁家楼下,却没有上楼,木然呆立了半晌。
如今的贺嫣能理解为何林昀踌躇不敢上楼,换成他被指着脑门赶出家门,他也提不起勇气再去敲那扇门。
以当年的梁耀耀眼很可能都做不到像林昀这样只出去兜了一圈,小半天的功夫便死皮赖脸地倒头回来。
在他以前的概念里,林昀那么骄傲的人,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上赶着的事的。贺嫣忽然意识到,很可能在很多梁耀不知道的时刻,林昀都这样一次一次降低自尊底限,沉默地找他、等他。
北京夏天的日头很毒,林昀不避不躲地在烈日下等了良久,然后他想到什么,绕道去了一趟车库,见少了一辆车,他才上楼。开门的时候,一向稳重的林昀居然抖了两回手才对准钥匙孔。
看着林昀在诺大客厅里略有些拘谨地沉默坐着,贺嫣的心揪成团,疼得差点跳出记忆。
“叮铃铃——”
座机电话的声音高亢而急促,在冷清的大房子里,莫名惊慌和不安。
林昀有些犹豫地走过去,伸手抓住了听筒,仿佛那听筒有千斤重似的,他竟半晌没提起来。
也对,林昀是被赶出去的,哪还有资格接梁家的电话。
直到电话响到最后一声,林昀忽然神经质地一把抓起电话,喂了一声。
那之后场景,贺嫣便开始哭了。
他眼睁睁看着林昀在喂了一声后,脸色刷白,犹如白纸。
像对方的话很难理解,林昀张了几次都撕不开自己的两片唇,死一般的沉寂之后,林昀像是才肯理解了一般,他陡然声音一提,质问道——“你说什么?”
从面无表情,到那种被雷击中一般的绝望无措的神情,犹如惊悚的变脸,刷的一下,林昀的温文尔雅冷静自持瞬间破碎,他发怒着吼道:
“你再说一遍。”
“不可能。”
“不可能是梁耀,他的车开得很好。”
“我说了不可能是梁耀,你没听懂是不是!他车开的很好,而且他今天也不可能会去机场!我不相信!”
“你打错了!”
林昀急剧沉重地喘息着,手中的听筒不安颤抖。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知道电话没打错,好不容易联系到死者家属,那边不肯放下电话一直在说着什么。
这房子本来就安静,此刻有了电话反而更加静的渗人,听筒漏出的电流语音,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失真的音节一拍一拍把这座失去主人的房子最后一点温情碾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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