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如,杭澈之前又为何平白空等一个月,笃定的又是什么?
迷雾重重,无论如何,想不明白。
这或许是一局棋,而他这个不明真相的局外人却成了棋子。
贺嫣自嘲地笑笑,也算自我开解:“看起来我还是局里的主角呢,穿越过来,待遇挺高。”
翌日清晨。
柳暗花明出口。
贺嫣一路说笑,中途一个打嗝,故作轻松的笑意凝在嘴角,再也装不下去了。
他身旁的师姐师兄以及身后的小师弟皆停下脚步。
四师姐弟一时沉默无言。
出谷的路不长,走再慢也会到头。贺嫣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是以这种形式出谷。
从前并非未曾出过谷,无良子主张出世兼须入世,同门四人,除了大师姐不肯出谷外,贺嫣师兄弟三人每年都有一个月结伴游历俗世。
可这一回与往日不同,从前出去了还会回来,回来后他还是无良谷的老三。以后回来……他虽还是老三,却会多一个身份——无良谷嫁出去的弟子。
“嫁出去的弟子,泼出去的水……”,贺嫣挺丧气自嘲一句。
单计环离贺嫣最近,听到了,不忍道:“阿嫣,师父说了,无良谷还是你的家,我们都等你回来。”
“娘家么?”贺嫣漫不经心道,自个摇了摇头,转而轻松笑道,“你们皆是我娘家人,往后可能得给我做主啊!”
他来这个世界安分守己,二十四年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把上辈子的毛病改了七七八八,收了性子,不早恋不逛夜店不包明星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真是倒了血霉,童子身未及破便碰上姓杭的硬茬子。
贺嫣一觉醒来笑着跟自己说“走吧”,他之所以还能笑,是因为他是给自己指了条明路——杭澈的能娶就能休,他总有办法让杭澈悔不当初自认失策千不该万不该娶了他。
休书,就在不远的未来;光明,就在休书的后面!
想到这里,贺嫣又憧憬地笑了笑。
贺嫣一会苦笑一会轻笑的诡异言行,在师兄弟眼里却是别有深意。
单计环一脸不忍,深深自责。
解弋低垂了眼帘,若有所思。
秦弃梦素来积威甚重,此刻愣了一愣,长叹了一口气,道:“阿嫣,你可怨我?”
贺嫣回神,莞尔:“大师姐,师父招亲帖从未指名道姓由谁来嫁,大家先入为认为是您本就不公。既然一定要有人嫁,就算我不嫁,师兄也会嫁,后面师弟也会肯嫁。”
单计环和解弋交换眼神,点头。
“既然男子可以嫁,无良谷三兄弟若连一个师姐都护不住,便枉为男儿。只怪我技不如人,守不住阵,要怨也是怨自己。”
单计环惭愧低了头:“原该我守阵的,让师弟先我担责,枉为师兄。”
贺嫣笑了,指了指前头青白儒装的那位:“二师兄,你这样的,那位恐怕看不上不买帐。归根结底,要怪只能怪我长得太妖艳,惹得见色起意的涿玉君非要娶我。”
贺嫣此话没避着谁,前头杭澈显然是听到了,身形和气息看起来皆不为所动,他头也不回,静立原地,给他们师兄弟让出说话的空间。
秦弃梦望了望杭澈的背景,似有不忍,低声道:“杭家家风严谨,代代专情,涿玉君素有清名,你……若能和男子……,便不要负他。”
不要负他?贺嫣一怔,望向杭澈。
杭澈身形清瘦,他的前面是无良谷的隘口,光从对面投射过来,背光,把杭澈一袭青白儒衫打成阴凉的暗影。
这里有五个人,他们四师姐弟一处,杭澈在另一处,他一个人冷清得像在另一个世界。
我不负他?不负他是要负自己么?贺嫣收回目光,望向秦弃梦,道:“大师姐,要让我转性喜欢男人,这个真的很强人所难啊。”
秦弃梦若有所思地望眼杭澈背影,“此一时彼一时,谁又知道将来如何。”
单计环沉默地跟在秦弃梦身旁,一直都是这样,只要秦弃梦说话,单计环恭谨顺从,不多一言。
贺嫣一直很佩服二师兄单计环的心胸。单计环是谷里进的第一个弟子,本该是大师兄;秦弃梦进谷比单计环晚,却是带了一身功夫修为来的,年纪又比单计环长些,彼时无良子一句“女子优先”,单计环便让出了大弟子的位置。
想起这层,贺嫣又释然了些,无良谷统共就一个女子,一谷的男子不护着大师姐护谁?大师姐长姐如母抚养他和小师弟长大,怎舍得让大师姐受一丁点委屈。强悍如大师姐,若非此事,恐怕他们师兄弟三人这辈子难有报答的机会,此番他能担当出嫁也算幸事一桩。
心头又释然了些。
再送几步,已到隘口。
贺嫣停住,朝谷里方向,掀袍,跪地,三个响头,躬谨肃穆道:“贺嫣拜别师父。”
他没自称表字笑天,而用了大名贺嫣。
这是师父赐他的名。
无良子清晨已不知所踪,未来相送。
贺嫣原本应该打算不问的话,连纠结也不必了,没有开口的机会,他和师父连道别都没有。
贺嫣心中空落落的,只能对着空幽的无良谷深深三拜,心中一片从未有过又无法解释的幽惶。
再转向秦弃梦、单计环,躬身深拜:“笑天谢过师姐师兄照拂之恩。”
和他一并跪拜的还有解弋。
按礼,出嫁要有兄弟相送,解弋就是那个送亲的小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