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出一个又一个影子。
他出门太匆忙,只来得及捞了呢子大衣,里头还是薄薄的一件衬衫。深冬凛冽的寒风从领口钻了进去,盘留在胸膛附近,整个胸口都是冰的。他竖起大衣领子,拢手哈了口热气。
在警局,楚恒从头至尾总共被审问了十次,从犯罪动机回答到和赵姒初相识,甚至险些遭遇暴力刑讯逼供。最后确认供词无误,他洗脱嫌疑,先前的黑脸警察递来一份尸检报告,另附有几张现场照片。
照片里,司机被平放在黑色轿车边上,双眼不敢置信地瞪大,鲜血染红的破烂袄子下隐约可以看见腹部狰狞的窟窿。拨开翻卷皮肉,腔室里头空荡荡的,从下至上包括小肠和肺叶在内的内脏悉数被挖走,只剩下黏腻鲜黄的腹网膜。
楚恒慢慢在路边长椅坐下,有些疲惫地阖上眼睛。他维持着腰背挺直的动作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才放松肩膀往后倒,脖颈闷声垫上椅背。
“从受害人死状来看,我们认为这已经不单单是一件普通绑架案,很可能是蓄意谋划的凶杀案。受害人在意识尚且清醒的时候被凶手用军刺割开腹部,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内脏被掏空。”
“六年前那桩旧案想必您听说过,两位凶手的作案手法完全一致,都是先以制式军刺剖开受害者腹腔,再取走内脏。切口干净利落,手法娴熟,我们怀疑十一年前那位犯下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重新出现了。”
“将此事坦白告诉您,我们背负了很大责任。因为消息一旦泄露,势必会引起恐慌。”
“楚先生,如果您想起什么线索,请及时联系我们。”
“您和赵公子相交甚笃,我们相信您绝不会坐视他置身险境。”
“毕竟当年,令堂出事,赵公子可是帮了您不小的忙。”
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凝聚起来,一朵抵着一朵,簇在一起把青色天空遮了个严严实实。寒风汹涌而来,刮得两旁悬铃木叶子哗哗作响。第一片雪花落到楚恒发梢,刚留下一点微白痕迹,又迅速消融了,只濡湿了一小撮乌黑的碎发。
楚恒闭着眼睛,似乎睡熟了。雪花不断落在他身上,很快将斜挑入鬓的眉毛染白了,然后是长而卷的睫毛,干净利落的短发,轮廓深刻的五官,渐渐地,他整个人都快被雪盖住了。
直到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将他惊醒。
*****
云嫂今年快四十了,是个菜贩子。她从十八岁开始吃这口饭,每天天不亮就去进新鲜蔬菜,然后推着木推车沿路叫卖,雷打不动,风雨无阻,渐渐有了些固定的客人。
这天她和往常一样,自相熟的菜农那里进了新近时兴的雪里红和黄芽白。因为卖得好,免不了比前几日多进了些。等推时发觉推车沉了不少,也没往心里去,以为是清洗泥巴时带的水。
云嫂在闹市通道边的固定位置放下推车,拽了毛巾三两下擦干净汗,又拍掉身上刚刚落的雪。这时天还没大亮,云嫂想着重新拾掇一遍这些菜,把卖相整好,价钱也能上去。刚落雪的蔬菜,比肉都金贵。
云嫂挑挑拣拣,把压坏的放在一边,分毫没损的放在另外一边,一大车蔬菜很快泾渭分明变成两部分。云嫂伸长了手去够另一头的,深入新嫩绿色的手突然摸到一个光滑的东西。她把上头的菜扒开,发现下面是一个黑色塑料袋。
菜农偶尔也卖些家里种的核桃之类,云嫂见过一回,也是用这样的黑色塑料袋装着。可能是错拎了,云嫂冷静地想,也没起还回去的念头,捡了几颗雪里红把塑料袋掩实了。做完这些,她摸出窝窝头,啃了两口,忍不住咧开嘴角。像她这样没了男人,一个人独自抚养女儿的,生活不容易,免不了喜欢缺斤少两爱占便宜。
这天不知道怎么的,亮的特别迟,往常热热闹闹的集市也没看见几个人影。云嫂揣着手,心里惦记塑料袋里头的东西,想来想去,索性决定打开看一眼。她飞快环顾一圈四周,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都是急匆匆赶早班的工人或者和她一样起早摸黑做点小生意的。见压根没人注意,她快速解开了绑口的死结。
一个东西滑了出来。
看清是什么东西的云嫂吓得面无血色,她下意识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
从黑色塑料袋里滑出来的,是一颗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