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从店里出来,身边环着纤细柔美的少年,夜色暖醉。
那个人,是做艺术的,对于美感,一直把握得极准。而他,生了一张中规中矩、无可救药的国字脸。
他是一个太现实的人,所以对于一切,不报任何幻想。
做不得低眉宛转的姿态,也就只能停留在相隔一条街的距离,不多不少,隔岸观景。
本以为可以一直保持安全的距离,用安全的身份,却应对一直希望安全的人。
这一切,却终究因为一个人的出现,瞬间倾覆。
总公司的特派专员来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不是一个好应付的人。然而,全公司的人都欢迎林先生,他也就跟着大家赔笑,心里暗自揣度:似乎——是那个人的品味。
林先生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一直暖洋洋的,果然比他的国字脸讨喜。他眼见得一工作起来就忘掉一起的那个人推开工作,陪林先生下楼吃面。
而他,坐在小面馆最偏僻的角落,悄悄抬眼,对上的就是林希那双一直在笑却分明没有笑意的眼。
在公司久了的人总会有各式各样的小问题,他不是完人,也一样藏着上面没有查出的事。
当那位全公司都喜欢的林先生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一同出现的,还有一本厚厚的记录,时间、地点、款项,一一标注清楚,思维清晰,手段精明。
“Ives不在意,不代表我不在意。”林希的声音清冷淡定,脸上却依旧在笑。
他学着大设计师的习惯动作,推了推眼镜:“你要什么?”如果是真的要抓他,公司上下早就没有办法瞒住。现在私下来找他,就一定还有别的事。
“离开吧,给你辞职的机会。”林希淡淡地说。
他很想冲动地站起来,很想摔桌子,很想抱着公司门口的柱子不走。但是,他是一本正经的国字脸,所以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好,我明天就递辞职报告。”
跟大设计师唯一在一起吃的一顿饭,他找了全市最好的酒店,选了最幽静的包房,点了那个人爱吃的每道菜。
然后那个人果然出现,点亮了他的眼睛。
“大家都撤了?我记错时间了?”大设计师一脸的疑惑。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人会来得这么痛快,心里像蒙着一层细碎的沙。
“怎么忽然找我喝酒了,不会是最近遇到什么麻烦了吧?真没米下锅还能吃得起眼前这一桌?” 大设计师几杯下肚,话多了起来,眼中光彩四溢,好像琉璃。
他避开那人眼中的华彩,闷声说:“我上午刚交了辞职报告。”
那人不免惊讶,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如果他没记错,那是那人第一次正式地打量自己。他觉得自己可悲到头,心里发出嘲讽,嘴上却还是缓着声调问:“Ives,如果我说,咱俩一起走呢?漫无目的地走,换一个两个人都喜欢的环境。”
这样的一句话,他等了好久,从没想过自己会真的问出口,却还是问了出来。
根本不用听答案,他知道,那个人的眼中,从来没有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执着于问这么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但他知道,这个问题,于他,有着切实的意义。
注意林希,他心机重,以后要离得远点。
他这样嘱咐,随即在大设计师的炸毛暴走状态下猛灌了几杯酒,如愿以偿地醉倒了下去,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很少不理智,也格外珍惜不理智的时机。
不是完全没有知觉,他知道那人帮他拿钱包结账,也知道自己说了密码。那个密码,曾经是他最大的密码。
他也知道,那人送他去了宾馆,甚至于扶他进了房间。最近的距离,只要伸手,就可以把那人拉住,然后……
他攥了攥拳,任凭自己醉得更厉害,然后沉沉睡了过去,混沌却又清晰,总有一个人的影子。
第二天醒来,他恢复了一本正经的国字脸,身处豪华的五星级宾馆,穿着昨晚的衣服,黑眼圈浓重。
对着前台交来的高额账单,他皱了皱眉,力图保持平日的表情,却终于在发现所有的卡都被锁死的刹那笑了起来。
那个人,果然有趣。
没有朋友,只好找了宾馆的保安陪自己去银行办理信用卡的一系列手续,然后转账,出门,继续过自己无趣的人生。
他知道这条路始终都是一个人,却因为有过为之停留的那么一个人,总有那么些许有趣存在着,足以弥补一切,消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