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涯醒来的时候,堂溪的“凛风剑”正从一位无发无须的老者身前掠过,旋即荡刺交替,间接横扫,令剑锋发出阵阵怒号。老者手握一根木条,竖招接横,横招带钩,似是纵笔疾书,其中偶现刺招,也是一点而过,行云流水,快不可挡。
未过片刻,堂溪的手背已遭打出数道红印,而老者只是袖口微开,胜败之分,显而易见。
“剑是好剑,招是好招,姑娘已能将《九霄剑法》中的灵动使出八九,实在难得,只可惜招式当中少了几分霸道之气,要多多与人交手磨练才是。”老者随手弃掉木条,瞥了一眼陆无涯,“没事儿乱跳崖,吃撑了么?好在我命长,还有力气接住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
陆无涯看向棠溪,道:“你怎么……”猛地顿住,“你还好吧?”
“我没什么。倒是你,在崖上强行冲开穴道,经脉大乱,还没落地便昏了过去。”棠溪见他起身困难,正准备上前搀扶,却被囚翁拦住。
“亏得空闻方丈手下留情,在封你穴道之时只用了四五成的功夫,否则就凭你那点儿内力,不死也残。”囚翁道,“自己起来。”
陆无涯翻身欲起,忽觉双肩剧痛,双臂似要涨裂一般,痛楚难忍,不禁咬牙切齿,低吟出声。
“你被封三处相连穴道,却只胡乱冲开当中一处,致使双臂气血皆滞,故而疼痛欲裂。我可以帮你把当中的穴道封上,不然,你就自己慢慢儿将另两处穴道冲开吧。”囚翁道。
陆无却不回应,只将双目死死地盯住他,腮骨一紧,挺胸坐起,深深吸气,当真是要再以内力强行冲穴!
囚翁皱起眉头,沉沉地叹了口气,道:“六年不见,臭小子还是这么不知死活。”踏空而起,跨至身前,聚力于腿,朝着他右肩猛踢一脚。伴随着一口鲜血喷出,陆无涯只觉右肩剧痛不再,气血通畅,整条手臂也渐渐恢复知觉。
“前辈解穴便是,何必下此狠手!”棠溪喊道。
“下手不重,他哪儿知道长记性!”囚翁还未出脚,只见陆无涯已将无忌剑握在手中,径直刺出。囚翁侧身而闪,大笑一声,脚尖扫地,随便挑起一根生有分杈的树枝,右手接住,反向剑锋荡去。刹那之间,手腕疾颤,掠锋而过,树枝上的分杈竟尽数落地,只留下一根光秃秃的木条。陆无涯点地回身,正欲反刺,但见囚翁的木条已打在他手背之上。
如此反复,来回数招,陆无涯终有一剑刺在囚翁左肩,却不过浅伤皮肉,血星悄落。眼看剑尖又来,囚翁身形忽晃,闪出数丈外,将木条随手一丢,盯着无忌剑沉默了片刻,道:“解开穴道,你的剑还是变慢了。”再不废话,扭头走进了身后的山洞。
陆无涯立在原地,握了握左手,才发现已然恢复正常。
望着两人一番交手,棠溪不禁回想起昔日陆无涯与宗政承锋切磋时的场景,竟觉相像,心道:看样子大师兄的剑法定是由囚翁传授。这囚翁剑法与身法都快得出奇,看似无招,但若细瞧,其实隐含着少许《九霄剑法》的残招。既是剑派前辈,又有如此之高的武功,怎么从未听爹爹提起过?
就在这时,陆无涯手指忽松,眼看无忌剑将要落地,她当即出剑,将其挑起,接于手中,关切道:“怎么回事?”
“还没恢复,双手不大听使唤。”陆无涯尝试握拳,却是徒劳。
棠溪急忙掏出一个瓷瓶,道:“这‘金成丹’是爹爹亲手炼的,吃了有助于舒经活血,你……”看着陆无涯的手,摇了摇头,只得倒出一粒丹药放在自己掌心,喂到他嘴边。
陆无涯微微皱眉,稍有犹豫,却还是从她的手中叼起了丹药,仰头吞下。
棠溪不禁微笑。
“干吗。”陆无涯道。
“你的动作好像……”棠溪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像一只老公鸡。”
陆无涯怔了怔,旋即苦笑起来。
笑了一阵,棠溪望见方才囚翁走进去的洞口旁边刻着一个大字,横提相接,竖撇相连,似是比那草书还要豪放不羁,以至于难以辨认。大字的每一笔都是极深,不可见底,想必反复千百有余,但其笔画周围的石壁依旧坚固,没有丝毫碎裂,看来执笔之人非但以深厚的内力把此字刻在了石壁之上,还将其每一分寸都刻在了心底。
“那是囚翁用树干刻上去的。”陆无涯道。
“树干?”棠溪有些惊讶,“是什么字?”
“是‘悔’字。”陆无涯道。
“他有什么悔恨的么?”棠溪道。
“不清楚。”陆无涯道,“只是他一直把这里叫囚恶谷,其中‘囚’指的就是他。”
“那么‘恶’呢?”棠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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