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书案、妆台、屏风、睡塌一应俱全,熏笼之上轻烟袅袅,也是梅花的味道。
床铺旁边有一扇花窗,春晓向外望去,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木成荫,显见是个富贵的所在。
正在惊疑,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端着水盆走了进来,见春晓醒来,慌忙放下手中物事,奔到门口报信:“徵韵,快去禀告桂嬷嬷,就说袁姑娘醒了!”
说完,她却不再进来,而是垂手立在门前,片刻之后,只听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接着便是一个温和却威严的女声:“徵韵,你去禀报夫人,音羽,你也先退下吧。”
那声音似曾相识,春晓正在思忖,女子已经款款进来,径直走到春晓床前。
抬头看去,春晓不免又是一惊。面前的女子大约四十多岁,虽是一身下人装扮,却自有一番雍容气度,不是旁人,竟是那位当日前往袁家要回梅花玉簪的仆妇。
春晓脑中顿时一片混乱,如此说来,自己现下莫非是在陈家么?
桂嬷嬷见她低头不语,又走得更近了些,待要开口,春晓却蓦地骇然抬头,那仆妇行走过处,赫然带来一股隐隐药香,而且与程松朗身上的味道别无二致……
春晓此时完全乱了方寸,桂嬷嬷见状也有些诧异,忍不住纳罕问道:“袁姑娘,几年前见到你时,虽然年纪尚小、衣着寒素,却是颇有些见识的,如今怎么反倒粗陋了起来?真真令老奴大感意外……”
春晓却并未听进去这些,只是空洞地望定她妆容精致的脸,喃喃问道:“你,你可认得程松朗么?”
桂嬷嬷闻言面色一变,拂袖说道:“姑娘好生无礼,罢了,待夫人醒来,老奴再来请姑娘吧。”
桂嬷嬷走后,春晓仰面躺倒,两行清泪蜿蜒而下。她已经隐隐明白,程松朗身上隐藏着无数可怕的秘密,那秘密正如黑洞一般,顷刻间便会将她吸附殆尽,她却无从闪躲,也不愿隐藏……
傍晚时分,那个名唤“音羽”的丫鬟进来,从床铺上扶起春晓,又拿起一双绣鞋套在她的脚上。
春晓任她动作,由她搀着木然前行,穿过两个庭院,绕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座满是翠竹的院落之前。
音羽先自进去通禀了一声,徵韵跟着出来,一左一右扶住春晓,将她带进正房。
正房门口挂着厚重的锦帘,窗户也被暗色窗纸蒙得严严实实,光线甚为昏暗。
走到一座屏风之前,音羽搬来一张黑漆木凳让春晓坐下,与徵韵一同悄声退下。
整间屋子充斥的熟悉药香令春晓几乎发狂,她连着做了数个深呼吸,心头的迷乱痛楚终于渐渐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内终于传来一个女子纤弱的声音:“你就是袁春晓么?抬起头来我看。”
春晓依言抬头,只影影绰绰看到一个歪在榻上的身影,旁边还有一名仆妇伺候,似乎正是那位桂嬷嬷。
女子看了半晌,点头说道:“果然生得不俗。春晓姑娘,那日'岁寒三友'之事,我都听桂姨说了,姑娘既然并非寻常女子,我便有心讨个口彩,请问姑娘,我这几个丫鬟的名字取得如何?”
春晓此时心神普定,略一思忖,淡淡说道:“宫商角徵羽,用来取名自是十分雅致,只是未免生硬了些。而且既是女子,前面几个字怕是不大妥当吧。”
桂嬷嬷听了出言斥道:“大胆!你是何等身份,连夫人取的名字也敢挑剔!”
那女子却摆了摆手,低低笑道:“好,好,看来朗儿的眼光的确不差……”
春晓闻言一震,思忖半晌,苦涩笑道:“夫人,您口中的'朗儿'便是程松朗么?”
女子也不免有些诧异:“'程松朗'?朗儿是这样对你说的么?”
她刻意加重了“程”字的读音,春晓听完,心中千回百转,忍住泪水,哽咽说道:“他……他其实是姓'陈'吧……”
见春晓难过,陈夫人略停了停,温言劝道:“春晓姑娘,朗儿既然如此,便自有他的道理,他对你如何,想来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春晓听了垂首不语,陈夫人又接着说道:“你们从前定过亲,提出退婚的又是我们陈家,朗儿心存歉疚,不愿说出真实名姓,也是人之常情,他三番五次出手帮你,这次更是不惜抵出店铺,上下打点,才帮你洗脱了罪名,你就不要责怪他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