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他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试一试。
晚上,严丽约了我在“澳门街”吃饭,我们的桌子就在人工棕榈树下,严丽操着不太标准的粤语,点了四五个葡国菜,全都是我爱吃的。一年多未见,严丽看上去胖了不少,脸色也红润了,我笑着,心里在盘算着怎样劝服她,谁料,她先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小诺,我怀孕了!”我的手颤抖了一下,失控地尖叫,简直喜出望外,心想,这一回,严俊要反对也来不及了。
我正要批评严丽未婚先有子,她又兴致勃勃地告诉我,她先斩后奏领了结婚证!我大吃一惊,捂着嘴巴,惊呼道:今天让我惊讶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没想到,严丽居然请求我在她哥哥严俊面前为她说好话。我崩溃了,软在椅子上,夸张地感叹道:“哎呀,我怎么成夹心饼了!”
就在严丽对我软磨硬泡之际,服务员上菜了,严丽一边给我夹菜,一边问我的近况,一不小心,她说起了韩晨的事,这个问题太沉重了,我立刻没了胃口,严丽连忙识趣地自打嘴巴,道歉道:“我该死,牛头不对马嘴。”她大概看见我脸上笼罩了一层愁云惨雾,马上换了个话题,说起了购物,这又说到了我的伤心处,不知道为什么,我近来老爱逛商场,大脑不受控制地乱买东西,买完还后悔。严丽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打趣地安慰我道:“购物狂就购物狂呗,高兴就oK啦!”
我的伤春悲秋把气氛带进了悲剧情节,严丽像是祥林嫂似的,啰嗦的说了一番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一棵树的话。
我摊一摊手,自我安慰道:“一言难尽,先填饱肚子再说!”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乐观,多么滑稽。
次日下午,我约了严俊在他的新家见面,当我到达时,严俊正满脸春风地开红酒,他看见我时开心地笑了笑,露出兔齿,酒窝显得特别的深。我向他汇报了装修的情况,并把余款交还给他,他死都不肯收下,说是给我的酬劳,我立刻就拒绝了,他的钱我肯定不能要的,就在二人推让之际,我忽发奇想,何不趁他心情好,把严丽的事情告诉他。
万万没有想到,严俊得知了这个结果后,脸颊霎时红潮涌动,一扬手,气急败坏地把酒杯使劲地摔在茶几上,霎时,茶几面绽开了裂痕,玻璃碎片散落遍地,然后,他像疯了一样,跑到饰物柜上,看见什么就摔什么,还用脚,竭斯底里地猛踹玄关下的铜器,一边踹,一边怒吼道:“严丽这个死丫头,算我白疼她了!我死也不会承认他们这段婚姻!”
我霎时惊呆了,咬着牙站在那儿,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油然而生,我想起了很久之前,严丽曾经说过的话,她哥哥曾经揪住她的头发往墙上撞!想到这一点,我再也不敢留在这里,撒腿就跑,我跑出门时,还听到严俊怒极的咆哮声。
我还没跑到电梯,就被严俊拉住了,他用双手紧抱我的双肩,凄凉地喊道:“小诺,别走,对不起!”
我一边挣脱,一边重复地喊道:“放开我!”
严俊干脆拦腰把我抱回屋里,放在沙发上,抽出纸巾为我拭泪,他慌张地凝视着我,眼里充满愧疚的意味,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发脾气的,请你不要生气。”从他的声调里,我能感受内疚与自责充溢着他的内心,他忽然把我拥在怀里。
我心跳又加速,恐惧地想推开他,但严俊不肯放开我,低声地喊道:“不!小诺,不要走。”严俊抓着我的手,一次又一次的抽向他自己的脸,不停地向我道歉。
我拼命地挣扎,我想抽回双手,我恐惧地吼着:“严俊!你走开!你走开!”
倏然间,严俊从地上捡起一块玻璃碎片,飞快地扎进自己的手心,霎时,鲜血喷涌而出,从他的指缝中一滴一滴的向下蔓延,他的五官扭成了一团,他似乎在强忍着痛楚,哀求似的看着我,悲凉地说道:“小诺,这样你还生气吗?”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我放弃了挣扎,用手捉住他那只还在不停溢血的手,我心疼地说道:“止血!要马上止血!”说完,我慌忙地跑去找医药箱,不一会,又跑回来,手忙脚乱地为他包扎伤口。
严俊注视着我,嘴唇颤抖着,一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最后,只化成了几个字:“小诺,请你不要离开我!”
这句话让我猛然想起了严俊的身世,说到他的怪脾气,不得不从他的童年说起,在他只有五岁的时候,他的妈妈就抛夫弃子跟了别的男人走了,又过了几年,他那个积劳成疾的爸爸也因病去世,留下十岁的严俊,还有一岁的严丽。幸亏还有个仗义的姥姥,姥姥千辛万苦的把严俊和严丽拉扯大。如今,严俊出人头地了,他对姥姥非常孝顺,对妹妹非常照顾,对于这样的人,我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说他不是个好人。
严俊大概意识到了,他的生死就掌握在他喜怒无常的转瞬之间,他的情绪迅速变得脆弱,不堪一击。忽然,他像是鼓起所有的勇气把我抱住,伏在我的肩膀上,哽咽了几声,就呜呜地恸哭起来。
这是一种极压抑、极压抑的痛哭声,声音震慑整个客厅。我的心一酸,差点跟着哭起来,我不忍心再去责怪他,任由他抱住自己,只用双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像妈妈安慰孩子一般,试图让他能平静下来。
过了很久,严俊的哭声渐渐地低了下去,他扶起我,与我相对而坐,他抬起我的下巴,凝视着我,眼神里闪闪发亮,却充满了孤独和渴望,突然,他捧起我的脸颊,把唇贴到我的唇上。
我心跳加速,我惶恐不安,我不忍心泼他冷水,嘴唇颤动着回应他,不过我的接吻技术似乎太差了,马上被他发现了。他紧紧地抱住我,趁我愣愣的瞬间,把炽热的舌头溜了进来,教导着,引诱着,然后是疯狂的纠缠,吞噬,吸吮。
顷刻间,我感觉全身血液沸腾的情欲已然奔腾,我的大脑无法执行功能,任由他抱起我穿过饭厅进入卧室,他的嘴唇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的嘴唇。
我的精神渐渐地放松,倦意席卷大脑,只觉得周围都变得虚幻……(删去一百多字)
激情过后,情欲如潮水般退去,严俊似乎感到无比的甜蜜,还有无比的轻松,他伸过头去在我唇上深深一吻,然后在我耳边,深情地问道:“宝贝儿,还疼吗?”
我一动不动地躺着,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我不停地问自己,我是在安慰严俊?还是在补偿自己?想着,想着,我的鼻子有些发酸,不得不掩饰地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
顺理成章地,我和严俊秘密地恋爱了,可是,并不如我想象中那样美好。我承认,严俊在各方面都很优秀,很出色,可是,我们在相处的时候,他喜怒无常的脾气让我拘束不安,让我无所适从。有时,他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和爱护我,对我言听计从;有时,他脾气暴躁,爱发号施令,只要我不服从他,他便竭斯底里地冲我发脾气,事后又捶胸顿足、愧疚万分地向我道歉。
有一段时间,我被拉进了公司的cS战队,队名叫“狂飙军团”,几乎每天下班后,战队就吹响集结号,直杀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然后大伙儿一起去吃饭,一起拼车回家。
这天离下班还有几分钟,我接到严俊的电话,他约我吃晚饭,我撒了个谎,说建筑设计公司晚上有培训,他似乎相信了。挂上电话后,“狂飙军团”吹哨子集合。这一场打得飞沙走石、血流成河,大伙儿忘记了时间,更忘记了吃饭。
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有人高呼:“严总监!”。这一惊非同小可,把众人吓得魂飞魄散,有手忙脚乱关掉显示器的,有抱头趴下的,也有藏到桌底下的。
幸好我的座位占尽地利,从外面进来的人绝不能看到我的电脑。因此,我不慌不忙地关了显示器,探出头来,看个究竟。只见严俊就在玻璃墙外,他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目无表情地矗立着,要不是那对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办公室的每个角落不停地扫视着,我还以为那只是个衣架子,上面挂着一套笔挺的黑色西服。
这时,严俊的目光扫到了我的脑门上,我愣住了,他冲我横了一眼,颇有责备之色。我心怦砰乱跳,思维错乱,竟然有种被捉奸在床的错觉,于是,我心虚地把脑袋藏起来。
过了一会儿,严俊进来了,他换上了一张亲和力满满的面孔,和蔼地邀请大家一起吃晚饭,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感恩戴德似的欢呼着离开了办公室。
一行人来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家日本餐厅,找了个包间坐下。严俊客气得好像是餐厅的老板似的,不停嘱咐大家别拘谨,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于是一帮年轻人七嘴八舌,谈天说地,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我的隔壁坐着丁凡,他比我年长几岁,据说是mIt的高材生,丁凡拿出新买的手机,对我说道:“小诺,你不是说要图片和铃声吗,我现在发给你,打开蓝牙吧!”
我随手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丁凡。他把两部手机紧贴着,熟练地收发文件,忽然,他说道:“小诺,你手机里面的相片拍得不错,我要了!”说完,他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按动键盘。
我本能地看了一眼严俊,立即接触到他咄咄逼人的眼神,他的眼里似乎燃起了怒火,令人不寒而栗。我连忙阻止丁凡,丁凡却低着头顾着玩手机,没有理会我的请求。这时,坐在对面的杨柳搭腔了,她冲我和丁凡说道:“怕什么,你们又不是第一次!”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我目瞪口呆,严俊目无表情。
祸不单行,叶晶晶拿着丁凡的新手机,漫无目的地,随机地拍摄照片,丁凡似乎找到了机会,他要求和我合照,还伸出手来搭着我的肩膀,我像触电般逃开了,杨柳又发话了,不紧不慢地说道:“小诺,你和丁凡平常亲热得很,怎么今天生疏了?”
话音刚落,周围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合力把我的脸往丁凡的脸上按,丁凡倒是落落大方的,一手把我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举出“V”手势,我无奈,勉强挤出一个茄子式笑容把众人敷衍过去。
我偷偷地打量严俊,他正狠狠地直视着我,一刹那四目相投,如电闪雷鸣,吓得我收回了目光。最气人的是,那个不谙世事的丁凡,一边吃,一边和我说话逗我笑,吃完饭后,他还嚷着要载我回家。严俊一锤定音,说道:“由我送几位女士回家吧!”,于是,大伙尽兴而归。
严俊送完其他人回家,然后驱车往番禺方向驶去。我见不对头,忐忑不安地提醒他,我家已经过了。严俊没有理会我,加大了油门,在不太畅顺的马路上左穿右插,险象环生。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双手紧紧地捏住扶手,生怕他突然一个急刹车,我会飞出车外。
严俊把车子驶到了一处景色开阔的江边停下,他熄了火,一言不发,双眉双锁望着前方,他的一对眼睛如同接了电的焊枪,仿佛随时一触即发。
我对这样的情景见惯不怪,也懒得去撩拨他,只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在等待风暴来临。到了这个地步,我一句话也不打算说了,心里却唏嘘得无以复加,这种痛苦的关系,也许早就该结束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冷冷地问道:“小诺,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我瞥了他一眼不答话,闭上了眼睛,事实上,我自己也记不清,严俊是第几次冲我发脾气了。
如我所料,严俊被我脸上的抗拒和不屑激怒了,他贴着我的耳边,大声吼道:“程诺!你懒得和我说话是吧?好!明天我就让那个丁凡滚他妈的蛋!我让你们永远也说不上话!”
他竭斯底里的吼着,我本能地用手护着自己的耳朵,心想:再这样下去,我的耳膜非穿孔不可。我别过脸,视线飞到了远处的一艘货轮,船桅上是一盏亮亮的灯,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盏灯,尝试着从那里找到一点方向感。
过了一会儿,我的心情才安静了一点,自言自语地说道:“严俊,你要发火!尽管冲我发好了!不要殃及无辜。”说完,我用眼角就瞥见严俊正恶狠狠地瞪视我,那种气势,似乎要把我生吞活剥。我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当他在气头上,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我想破头都想不明白,怎么这个好好先生,单单冲我一个人发脾气,仿佛我上辈子欠他八百吊钱似的。最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会忍气吞声,换了是别人,我早就把他碎尸万段!想到这里,我暗暗自怜,我这副窝囊的样子让爸爸妈妈看到了,还不心疼死了。我越想越觉得意气阑珊,别开脸,懒得和他吵架。
这时,他对我命令道:“小诺,把脸转过来,看着我说话!”
我的大脑忽然升起反抗的冲动,我打开车门撒腿就怕。跑了二十来米,就被严俊一把抓住。他双手拼命钳住我的双肩,用几近抓狂的语气喊道:“想跑!?你跑不过我的!”说完,一不留神,他把我拦腰抱起,又回到了车上。
上了车,他旋即锁上车门,我打不开车门,于是伸长腰趴到他那一边,尝试去开那个总控制器。可能是刚才跑步的关系,严俊的怒气似乎蒸发了不少,竟然任由我胡乱地按动那堆按钮,可是我怎么弄,车门还是打不开。
严俊得意地看着我,滑稽地说道:“小诺,你投降吧!钥匙在我这里。”
我的胸口被一股无名火压抑着,气不打一处,竟然用自己的脑门狠狠地朝车窗玻璃撞去,严俊见状,吓得连忙用手拦住我,把我抱在怀里。
我条件反射地挣扎,竭斯底里地喊道:“严俊!你快点放开我!”
严俊一把推开了我,眸子里升上了愁苦的表情,他叹一口气,说道:“那样撞是撞不碎的,应该是这样!”话没说完,他竟然亲自示范,把额头朝车窗撞去,接着是“砰砰砰”的几声闷响,车被震得有点摇晃起来。
这下子,轮到我惊讶不已,我顾不上生气,伸出手去阻止他,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我连忙抱着他脑袋检查,嘴里心疼地骂他:“严俊,你干嘛这么用劲?!这样会撞成脑震荡的。”
严俊趁势把我抱在怀里,他贴着我耳边,像小孩子一样对我撒娇:“撞成白痴算了,反正你也不要我了。”
一听这种腔调,我浑身一颤,我知道他又把我当成妈妈了。
说也奇怪,严俊比我年长九岁,可是,他却喜欢冲我发脾气,向我撒娇,我抚摸着他的头发,忽然没好气地推开他,说道:“严俊,你这个人怎么一阵一阵的?有时像条喷火的恐龙,有时像乖巧的小孩子,让人恨不得一脚把你踹到西伯利亚去。”
他哪肯松手,把我抱得更紧了,依恋地说道:“小诺,我的头好晕,天旋地转,摇摇晃晃的。”
听了这句话,我的心又软了,把他的身体重心支撑起来,问他头还疼吗,还能开车回去吗,他把头垫在我的肩膀上,撒娇地说道:“小诺!看来我们只能在车里躺一夜了。”然后,他一脸坏笑地向我介绍,他的汽车非常适合车床族。
我哪肯买账,随即提出由我来开车,这样一来,严俊抬起头,逗趣地说道:“算了吧,你的车技太烂了,我要对马路上的司机朋友负责。”他微笑着发动了汽车,那张英俊秀气的脸上重新焕发摄人心魄的神采。我的心头一阵悸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感觉很不真实,有些飘渺的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