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弯月牙挂在精致的角楼,晕黄朦胧,整个府邸显得神秘而安静。
风穿过窗户,鼓起了帐幔,挟着淡淡的梨香。
方青然又做了那个噩梦。
梦中,一个梳双髻的小女孩在梨树下笑微微地打着旋,满树的梨花被风吹落,如雪初降,恍如仙境。
场面一转,女孩儿穿过层层的帐幔急速地奔跑着,似乎能听到她急促的喘息声。
层层叠叠的帐幔依次拉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腥味,前面出现了一间精致的闺房里,纱帐半掩,一个年轻妇人正靠在床头闭目假寐,她的五官生得极好,却一副病怏怏的摸样。
一个男人走进来,面容俊朗却神情阴郁。
妇人睁开眼,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冷意,他们在说着话,男人的脸色愈加不好。
女孩儿慢慢靠近,想要听清说话的内容。
男人突然暴怒起来,恨恨地一甩手便走了。
妇人瞧着他的背影,笑了,泪却一颗一颗地从眸中滑落。似乎是感觉到什么,她向这边看过来,目光对接,倏然变得温柔慈爱。
女孩儿移动着脚步,向妇人走去。然而,她看见帐幔下露出了一双脚,青布缎的鞋面,靛青色的袍子一角绣着海纹攀枝图案。
她掩住口,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双脚正稳稳地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头,她的心像是要跳出来一样,张嘴,却不能出声,身体僵直却不能移动半分……
“啊!”她尖叫着从噩梦中醒来,月光如旧,一室静谧,她喘了口气,后背已经汗湿。
堇色听到响声,慌忙披了衣服过来,“小姐,怎么了?”见她的摸样,知道她又做了噩梦。
方青然无力地靠在床头,摸过床头的冷茶,扬起脖子喝了个干净,心里稍稍笃定了些。
堇色拧了温热帕子替她擦拭,换了里衣,轻拍着她的胳膊,哄着她道:“小姐,不过是个梦而已,好好睡吧,奴婢陪着你。”
方青然点头,闭了眼,紧紧揪住她的衣角,好一会儿才沉沉睡去。
堇色瞧着她睡熟的脸,微蹙起的眉,轻叹口气。
两日后,方青然和堇色离开了方府。
一袭粉绿的衣裙衬着巴掌的的小脸,纷嫩可人,一双水晶葡萄般的双眸无怒无喜,明明是十岁左右的孩子却隐隐有着冷冽傲气。
她恭恭敬敬地向老夫人叩了头。
老夫人的脸上露出不忍之色,难得慈和,道:“去了那里,不是在家,你是个聪明的,凡事多思多想,小心谨慎总不会有错。”
刘氏的伤还没有痊愈,病弱弱的,扶着一双儿女,眸中隐隐有着泪光,“老夫人说得是,然儿,若是不喜欢,便捎信回来,立刻去接你。”
方青眉小心扯了扯方青然的衣袖,“姐姐,眉儿会想你的。”
方青峤憋红了脸,带着敌意的眼神在她的脸上溜了溜。
方青然抿唇一笑,似乎是心无芥蒂,便扶着堇色的手踏着脚踏上了车。
皇甫尚鸣向着方恒生一拱手,道:“方大人和老夫人请回吧。”
方恒生的手在袖子中曲握成拳,脸上是淡淡的笑,道:“如此多谢贤侄了,然儿年纪小,请贤侄多多照顾,”迟疑了下,“过段时间,我便去接她。”
皇甫尚鸣不置可否,踩蹬上马,动作洒脱优美,在阳光下如同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闪了所有人的眼。
马车碌碌而行,走过,渐渐地将方家人抛在了身后。
方青然静静地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变得遥远而模糊,却是如此和谐幸福的一家画面,她陡然觉得阳光刺眼。
皇甫尚鸣骑着马靠近车窗,淡淡地道:“情已淡薄,何必留恋?”
方青然偏过头,眼角划过了一丝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