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觉得,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了。
耳边只听得他浓重的喘息,面上喷洒着他灼热的呼吸,而她的眼睛,陷在那一双幽深粲亮的眼睛里。那双眼睛,纵然焦急,却沉稳彷如两座大山。
其实严格算起来,除了牵手,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对她做过的算得上最亲密的举动。在以为她真的不舒服的时候,他的担心不是假的,他的焦急不是假的,他眼里藏也藏不住的害怕也不是假的……
安然不明白,这样一个平素从容淡定的男人,为什么会为了她露出这样种种情绪来?
杜医生是早就接到许沐言的电话准备好了一切的,站在医院门口引颈等着,瞧见许沐言匆匆的身影,忙迎上前,身边自有人推着担架跑过来帮忙。
“怎么回事?”年过半百的杜医生有一张慈霭的脸庞,然而此刻因焦急而板出了严肃来。
许沐言顾不得擦去满头热汗,急急答道:“不知道,突然间就感觉胸口闷透不过气。杜叔,她会不会有事?”
杜医生一面指挥人将安然推进检查室,一边皱了眉头扯开紧抓着他手臂的许沐言:“你不要担心,我说过她的心脏早已经没事了。倒是你……”
杜医生眉头皱得更紧,眼睛越过许沐言盯着他身后,拍拍他的肩头,提醒道:“先解决你的麻烦。”
“嗯?”许沐言不明所以。
肩头被人重重一拍,他转头,气喘吁吁的交警横眉冷对:“这位先生,你刚才超速、闯红灯、逆行,严重违反了交通法规,请跟我们走一趟。”
杜医生趁机进了检查室。
“很抱歉,但人命关天,我顾不上许多。”许沐言拧眉,淡声解释道。
“这位先生,不管任何原因,你已经严重的影响了路面交通,请你立刻跟我们走。”那名险些命丧车轮的交警怒火滔天。
“请稍等——”许沐言漫不经心的扫他一眼,一边做着稍等的手势,一边掏出手机来,手指熟练地拨出一串话码,“潘叔,我是许二。有件事情要麻烦您一下,你们局子里有名同事在这里,要我跟他回局子里接受调查,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无法抽身……我的女人现在正在医院里急救——”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许沐言言语恭敬地应着,淡淡看一眼眼前神情茫然的交警,讲手机递出去:“潘局长要跟你说话。”
那名交警终于伸手接过电话,刚“喂”了一声,神态立刻变得恭敬起来,一边应是一边偷眼看许沐言,说完后将手机递给许沐言已是满脸堆笑:“许先生,潘局要跟你说话。”
许沐言将电话接过来:“潘叔。她不是什么名门淑女也不是谁家的千金,改天我带她去见您和阿姨。我见过潘铭,他很好,您不要担心,您跟阿姨要保重身体。好的,谢谢您,再见。”
一系列复杂而精密的检查下来,有苦难言的安然终于被推送出来。
“杜叔,她怎么样?”一直守在外头的许沐言箭步上前,一边握了安然的手一边问跟着出来正摘口罩的杜医生。
杜医生拍拍他的肩头,示意他不要紧张,“我替安然仔细检查过了,她的心脏没有任何问题。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她休息的不太好吧?”
许沐言微皱眉,低头看安然。安然脸色依旧苍白,垂了眼睫,似心虚的模样。
“我知道了。”许沐言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松开她的手站直身体,又是从前的从容模样:“杜叔,她不需要住院吧?”
杜医生摇头:“休息一下就行了。”说完转身忙其他事情了。
安然被送进了病房休息,待医护人员都离开了,站在门口的许沐言才关上门缓缓走近她。
安然偷偷掀了眼帘看他,他抿着薄唇,双手插、在裤袋里,似闲庭漫步一般。然而她却不敢看他的嘴唇,看一眼就有胸口碎大石的感觉,闷闷的很难受。
“晚上睡得不好?”许沐言站定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发现她长长的睫毛又开始飞快的轻颤起来。
“……会一直做噩梦。”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最近并没有雷雨天气。
“前几天……”事实上是从她重新拿起画笔的那一天开始的,翻来覆去的做梦,梦里的场景永远只有以鲜血为基调调出的妖诡恐怖的画面。
“梦见什么?”他弯腰,巨大的暗影将她整个儿笼罩起来,她的睫毛颤的更厉害了,双肩几不可察的缩了缩。
安然轻咬嘴唇,默然不出声。
“安然。”许沐言喊她的名字,他的声音并不重,甚至轻软的像羽毛。
然而安然的身体却忽然僵住了,半晌,她轻吸一口气,终于缓缓抬起眼帘,“总是梦见我妈妈……”
他定定的凝视她片刻,她的眼睛依然黑白分明清澈到底,然而异常潮湿。
片刻,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瘦削的脸颊:“安然,你是要搬去我那里还是我回去你那儿?”
安然微怔,睫毛惊颤几下,终于平静下来。她用了三年的时间来准备,然而到了这一刻却仍然很难平心静气。她想,这种事情再怎么准备,临到头还是会紧张会……害怕。
不自觉的用指甲掐指尖,她没看她,轻轻开口道:“你……你说了算。”
她的紧张无措他全看在眼里,在她脸上游移的指尖愈发轻柔:“安然,你是我的人,我们迟早是会住在一起的。本想等你生日后再说……我今晚就搬去你那里。要不要睡一会儿?”
安然摇头,潮湿的大眼睛紧盯着他时有一种可怜巴巴的感觉,“我不想呆在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