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向西的交通运输大动脉,以一往无前的潇洒姿态,直冲向山脚的大杨庄。
天色更黑。
时间已是深夜11点。
杨冲、杨吃鸡和杨会计三人沿着大杨庄西侧的主干道一路摸索,逢人便问猪头三的行踪,但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全是摇头。就这样转遍了整座村庄,他们已经累得坐在路牙上站不起来,被汗液湿透的短袖都可以拧出半两盐水来。三人都是心情淤塞,紧皱的眉头都可以夹死苍蝇,全都不发一言地垂头丧气,看着土地上一跳一飞的蛐蛐发着呆。
“要出事哇……”
杨会计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杨冲看着森森的丛林与玉米地,沉思一晌,才说道:“没办法,只能叫村里人一起寻了。”
杨吃鸡早就放下先前对杨冲的不信任,极为赞同地附和着杨冲:“必须要叫人啦!再晚的话,恐怕事情都没有转圜的余地。”
杨冲继续说道:“不管猪头三出没出事,是越早找到他越好。如果出事,兴许还有解救的办法,如果没出事,大伙儿也都能早安心。小叔,杨会计,咱们分头去叫人吧?我负责叫7街、8街和9街的,杨会计你负责4街、5街和6街的,小叔你去叫1街、2街和3街的。记住,小孩儿老人别叫,家里有旁事的也别打扰,大伙儿都同意吗?”
杨吃鸡和杨会计一起点头。
“好吧,那就出发!”
随着杨冲三人呼朋唤友的召唤,沉浸在夜色中的大杨庄仿似突然运转起来的机器,村庄上下都响起零件摩擦的声音。
乌泱泱的人头从各家各户中涌出来,因为没有路灯,大家伙儿有的拿着手电筒,有的拿着元宵节留下的纸灯,有的干脆拿着一次性打火机,便都热心地冲上大街,费心劳力地呼唤起猪头三的名字。一整夜下来,不少人因为天黑路滑,没留神栽进草丛或者土坑的,尽管被拉得满身是血,却笑嘻嘻地混不把伤当回事儿,一撅屁股爬起来,抹了抹嘴,骂了句“贼他娘疼”,接着仍是咧着满是黄牙的嘴巴,声嘶力竭地寻着猪头三的踪迹。
农村人的力量往往在这种时候才会爆发得彻底。
他们之中,不乏投机取巧的,不乏坑蒙拐骗的,不乏抠钱小气的,但是他们的身体里同样地流淌着五千年来华夏民族最坚韧、也是最淳朴的血液。
这个民族是个有无数缺点、无数劣根性的民族。
这个民族同样是个有无数闪光点、无数荣耀光辉的民族。
多少次的异族入侵,多少次被人当做两脚羊为奴为畜,多少次亡国灭种危在旦夕,他们都无一例外地挺过来。他们不善战,不侵略,不蛮横,但是却总能在善战、侵略、蛮横的异族来临时爆发出不可一世的力量,十年、百年、千年地传承下去,并且创造出这个星球最为璀璨、最为绵长的文明,这就是这个民族的精神,这就是这个民族的脊梁!
从来就没有什么人能将他们击溃,这些艰难时期的英雄们,在平时也不过是些老实巴交的庄户人、死守着小店的生意人、工地上搬砖的苦哈哈。
因为平凡,才见伟大。
……
在大杨庄郊野的一个角落,杨吃鸡失足跌坐在污泥里,却仍是混不吝似的扭曲着黑脸,挣扎着站起身来,满身的泥垢散发着恶臭。
面对杨冲的问题,他只是笑道:“我哪儿懂什么坚持啊,全靠死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