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钱比人重要!”
王鹏拍了他一下,“别乱说话!阿婶心里也难过着呢,只不过是借题挥泄泄愤罢了,不然憋心里会捂出毛病来。”
他这话才说完,还没散走的人就看到王铁锁坐在门槛上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惊得大家一阵大呼小叫地要去抬他。还是王帅脑子清楚,立刻喝住大家:“动不得!我阿爸多半是脑充血了!”
现场人是不少,还有警察和警车,可就是没有医生和懂得急救的人,秦阿花慌了神跪在老公面前,半张着嘴哭也哭不出、喊也喊不响,只有那眼泪在眼窝子里打着转转。王鹏眼见父亲倒地,绝不愿再看着母亲躺下,连忙抱住了秦阿花,让王帅快去打电话给乡卫生院。
倒是田家强脚程快,先一步找来了做过赤脚医生的邱心强,在他的指挥下,大家将王铁锁的头侧转到一边,然后轻手轻脚地将他抬进屋放平在床上,又把他的头垫高了一些,防止只管里的东西堵了呼吸道。做这些的时候,王鹏已经打来了一盆井水,把毛巾浸凉了绞掉水分,敷在王铁锁的额上。
邱心强坐在床边,不时测着王铁锁的脉博,看着他的呼吸状况,但却因为没有血压计,无法进行血压监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邱心强的脸部表情越来越凝重,秦阿花母子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乡卫生院没有救护车,等找到车和担架赶过来,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情了,医生翻看了王铁锁的瞳孔,又摸了脉博,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秦阿花这个时候一下哭出声来:“老头子啊!你哪哈就介去哩呀……你让我一个人哪哈过日脚呀……我的老头子啊!”她长腔长调的哭声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荡着,立刻引得一众大姑娘小媳妇也红了眼,跟着她一起哭起丧来,顿时,屋内屋外一片悲切之声,就算是七尺的汉子,听了这悲恸之音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王鹏王帅兄弟俩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悲泣之余,还得强打起精神,一边照顾秦阿花,一边打理丧事。
好在石泉村人对王家这些年为村里做的事都心存感激,这种时候几乎是全村出动为王铁锁的丧事奔忙,连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华癞子也难得正经地帮着忙前忙后,身上竟见不到一分无赖的样子。
乱哄哄地到了晚上,白布、黑纱都已扯了来,寿衣也换到了王铁锁的身上,秦阿花亲手为老公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嘴里念叨着:“赤条条来,清爽爽去。老头子啊,你要是到了那边一个人孤苦,就记得回来看我,我勿怕鬼格,就怕一个人脚后跟冷!”
边上帮忙的人听了眼泪水直往下落,怕她看了更伤心,都生生地忍着,手里折纸元宝的度倒加快了不少。
外面的凉棚也已经支了起来,男人们都在外面守夜,相互感叹着王铁锁短暂劳苦的一生,眼看着儿子们都出山(注释3)了,偏偏被刺激得两脚一伸去哩。
王帅偷偷问王鹏:“阿哥,要电报叫大毛和小妹回来伐?”
王鹏冷声道:“要不是他们俩,阿爸今朝还可以坐在晒场上与我们一起吊吊老酒、讲讲空头!这种自私自利的人,阿爸勿需要伊拉回来祭拜!”
“叫伊拉回来!”秦阿花脆弱无力的声音忽然在两兄弟背后响起来,“我晓得你们阿爸是想伊拉格,一定勿希望连死也等勿到伊拉回来!”
王鹏不出声,他心里现在恨透了王鲲,如果这个时候两个人是面对面的,他一定会冲上去把王鲲打个半死,为阿爸出了这口恶气。
王帅偷眼看王鹏,见他沉着脸,被孙平平打后的那些伤,在夜色里看上去极度的狰狞。
“二毛!”秦阿花提高了一点嗓音,“算阿妈求你,叫伊拉回来哭一哭你们阿爸!”
王鹏别转头,朝朝王帅挥挥手说,“你明天一早去拍电报吧,顺道帮我跟乡里请个假。”正说着,刘玉娇母子又出现在晒场,瞧着这场面也是大惊失色。
“这是啥人殁了?”刘玉娇声音抖地问着,晒场虽然或坐或站都是人,但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们母子。她跑到王鹏他们跟前,一把抓住王鹏追问:“二毛啊,告诉阿婶,啥人殁了?”
王帅没好气地抢白她:“怎么,看我们下午没把存折送过去,晚上来讨钱了?”他恨恨地抬手指着大开着的堂屋门内,居中高挂的王铁锁相片冷笑,“有本事,你们到地下找我阿爸要去!”
注释:
1、哪哈,困一觉醒来都忘记光了?
——怎么,睡一觉醒来就全忘了?
2、歪边——歪,音h。歪边,方言出格的意思。
3、出山——方言,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