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
窗外阴暗的天空让凌司辰看的出神,如果非要给自己人生设定一个颜色的话,肯定跟这天空一样,是阴暗的灰色,单调且阴郁。凌司辰总是这么悲观,就连老师也总爱拿他做反面教材,有次历史老师布置了道“历代王朝为何覆灭”的思考论题,别人都在翻阅课本资料,长篇大论的,而他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命运注定”。
“命运注定”!“我的天,凌司辰,亏你想的出来,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啥?我不信你随便翻翻书能就憋出这么四个字,你能干啥,我看你这样也是命中注定。整个人毫无生机,悲观色彩,一点想象力都没有。”历史老师拿着凌司辰的作业大做文章。
其实凌司辰想象力可丰富了,毕竟这么多年的动漫不是白看的,凌司辰坐着动漫里主角标准的靠窗座,发呆的时候,他总幻想自己就是某个主角,这时天上会掉下来一个黑色的小本子,哦不,一颗流星,正中操场,接着会从烟雾中走出一队身着科技重甲的人马,向着围观群众走来,跪在他的面前,用电子一般沉重的声音说“王子殿下,请停止周游宇宙的计划吧,母星正受到虫族的威胁,我们需要你的带领,回来吧,拯救我们。”而凌司辰会在众人羡慕惊讶的目光中穿上专属的帅气战袍,走到程雪面前,用低沉的声音说“别怕,等我平息了母星的战乱,就回来收复这肮脏的地球,等我凯旋之日,你便是我的王后。”然后再亲吻一下她的脸颊,潇洒离去。或者幻想自己其实有某种隐藏血统,被寄养在凡尘,等待某一天的到来等等,这些幻想的重点并不在于他将以何种形式去拯救母星或是自己,而在于他会如何亮瞎别人的双眼。
这种感觉,超叼的。
凌司辰顶多也就自己yy,说实话,他自己想完也觉得挺羞的,毕竟让别人知道自己中二病这么严重不是件好事。他能做的,只有梦。
凌司辰的悲观主义也是日积月累下来的,他很喜欢一款叫“LIMBO”的游戏,内容讲述了一个自闭症男孩与姐姐发生了车祸,姐姐不幸身亡,弱小自闭的男孩为了找回姐姐支身前往地狱的边境,漫长的途中,各种困难的关卡,度过冥界之河,穿越寂寥荒野,跳过深远沟壑,无数机关陷阱,更有巨大的蜘蛛阻拦,男孩很脆弱,连血条都没有,高一点的地方跳下就会摔死,接着读档重来,凌司辰每次都被虐的够呛。他真正被吸引的,是这款游戏的画风和营造出来的气氛,至于深度与寓意,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个游戏只有黑白两个颜色,没有bgm,偶尔会有一两声虫叫或鸟鸣,孩子是不会说话的,凌司辰觉得自己生活的环境就和他一样,令人窒息。小孩穿越重重险阻,是因为心中有着信念,他的姐姐在等着他,可凌司辰的心里,空荡荡的。游戏的结局,男孩飞过电锯,穿越生死的边境来到女孩的身后,女孩一直在地上翻着什么,在他们的眼前有一架完好的吊梯,女孩回头的时候,白色的字幕弹出,接着回到刚才的场景,两个人都不见了,剩下坏了一半的吊梯,和两边的飞虫。凌司辰盯着屏幕看了好久,好像有什么在心里纠了一下。
字幕出现的那段空白时间里,男孩牵着女孩的手爬上吊梯,男孩很快到了上方,他伸手再去去拉女孩的时候,吊梯断了,男孩太弱小了,他拉不动女孩上来,女孩不想连累他,甩开手摔了下去,可男孩没有离开,他跟着也跳了下去,草丛掩埋了他们的尸体,也许女孩一开始挖掘的,就是自己的坟墓,女孩回头的时候,脸上可能带着的是亡国的狰狞,可男孩不在乎。这是凌司辰心里的结局,在他看来,主角就是个傻孩子,明明是已死之人还幻想把她带出地狱,却没发现自己进入边境的一刻也已经是个死人了。早知道是这样子的结局,当初还会不顾一切的选择迈出第一步么。凌司辰想了很多…
心中的信念会允许么?也许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去陪她吧…
老师迟迟不到,凌司辰就一直盯着窗外发呆,风吹的眼睛都干了,他翻了翻眼珠子,用力的眨了眨,决定先小睡会,跟泽胖安排好老师来了叫醒他之后,就枕着手,会周公去了。
潮湿的风从半开的窗吹进,带着这个季节专属的温度,轻抚着少年安静的脸颊。
“嘿,快醒醒了,班主任来啦,赶紧的。”张泽够着手推了推凌司辰。
一个夹着厚书,戴黑框眼镜的中年妇女走到黑板前,挥起粉笔,将左上角的高考倒计时减去了一天。随后面相同学们,咳嗽了两嗓子。接下来就是“时间越来越少了,”“再不抓紧就没机会了”之类的,结束之余不望特别关照下凌司辰,“像凌司辰这样的自信份子,可以不用担心我说的话”。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凌司辰假装看着窗外的风景,这样的嘲讽,他听多了,每次他都会以四处看风景来回避班主任那扎针般的目光,却也不经意的回避了另一个关切的眼神。并不是对他一个人,班主任平时是说后排的所有人,都是自信份子,不过最近他缺课的次数越来越多,难免遭针对。
这些说完,就开始上课了。
“诶,凌司辰,你猜我前天梦到啥了?”张泽边在桌下翻着游戏报,边小声的跟凌司辰闲吹。
“你该不会梦到自己变身东马,去单刷寂静岭了吧,啊~”他显还没睡够,哈欠连天。
“卧槽,兄弟,神了,这都能猜到,真不愧是白学家,莫不是和你连上机了,不对啊,我记得我是单刷啊,你也做过这种梦么?”泽胖神经大条,没控制好音量,被班主任听了去。本来后排几乎属于三不管地带,你闲吹就吹了,声音这么嚣张就是你不对了,说罢,泽胖被班主任赶出教室罚站。临走还不忘损他一下。
“司辰,你算计我!”
凌司辰苦笑,前天他就是做了他的梦,也真是服了这泽胖,能做出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手无缚鸡之力的东马要单刷寂静岭这种恐怖的鬼地方,若不是凌司辰有操作,加之多年恐怖游戏磨练出来的心理素质,这就变成个噩梦了。
不过,真的好想做一次程雪的梦啊,不知道在她那里,我是什么样的呢。凌司辰看着窗外,又开始不着边际的神游。
阴沉的天上连浮云都不愿停留,跟着风一起逃离,单调,重复,灰暗毫无色彩。凌司辰颇有些黛玉葬花的忧愁,他确实太容易伤感了,总觉得自己的人生无趣,甚至有些凄凉,可除了做梦,还能做什么呢。今晚看见流星,一定要好好许个愿望。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毕竟靠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啊…
记忆,于梦境的最深处分崩离析,破碎成沙。名叫命运的沙漏,此刻倾倒。
“可以的哦~小司辰,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做到哦~”远方,一个奇怪的声音抑扬顿挫的说着。
“还有半节课的时间,留给你们做卷子,一会我发下去。”班主任退了推眼镜,开始倒纸袋。
凌司辰不禁感慨,“现在的老师啊,一言不合就发卷子。”虽说也发了凌司辰的份,倒也是浪费,给他也是鬼画符。
同学们开始闷着头做题,班主任也搬个椅子坐在讲台看起杂志。大家都很安静,凌司辰也很安静,看着同学们埋着头专心的样子,再看看身旁空荡的座位,他突然有种孤立感,莫名的心悸。大概是为自己的以后,感到茫然。
教室后墙的挂钟定格在了8.45。
“咔咔咔”一阵仿佛冰面开裂的声音突然传来,把他拉了回来。像只受惊的猫鼬一般,凌司辰拉长着脖子四下看了看,大家都还闷着头,做劵的做劵,看书的看书。
“看来是要减少熬夜的次数了,都出现幻听了。”揉了揉太阳穴。,凌司辰打算再补会觉。
“咔”裂变的声音再次传来,他警觉的察看,大家,还是没有反应。
“这么…专心?不会是真的幻听了吧。”
“咔咔咔…”仿佛冰裂般的声响不间断的愈发激烈,不同于之前,这次的响声没有突然停止,它来源于…天空。
不会错的,就是天空发出的声音。凌司辰慌忙站起身,望向天空的刹那,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了。
太阳失去了生命般暗淡空洞,散发着无力的白光,而原本灰色的天空被无数的裂痕所占据,像是一面破碎的镜子,镜子里的碎片逐渐染上了不同的颜色,在白光的反射下,艳丽了世界。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斑斓无比,连光线,都是缤纷的,艳丽的让人,恶心…
绚烂的光线刺疼了他的双眼,这才反应过来,凌司辰回头,大家,还是埋着头。在光的照耀下,所有人都变得五彩斑斓,像是,一朵朵待放的鲜花。
花?凌司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也来不及去想,太安静了,大家,世界,一切都太安静了,心悸,心慌得厉害,凌司辰快喘不过气了,他不可能看错,他没有问题,可大家一点反应都没有,太奇怪了不是么?
“不可能的,不会是错觉,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喂,看看窗外啊,别写那什么扯淡的卷子了,你们学傻了么,看看世界啊,老师!凌司辰把憋着的话似是用尽全力般大喊出来。
脑子炸开了,他觉得浑身发冷,神经快崩溃了。刚刚,他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并不是没听见大家的回应,而是,自己叫喊的声音,但他因为紧张动到了桌子,课桌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他听得到。除了他,所有人无动于衷。
恐惧占据了凌司辰的全身,他被禁声了,所有人,都被禁声了。
那艳丽的色彩继续侵蚀着世界,同时侵蚀着眼前的人。能够感觉到有某种不详即将降临,凌司辰颤抖了,身体因为恐惧而僵硬着,脑海一片空白。
人声,乐声,一阵大提琴的起调突然打破了宁静,伴随着似有万人的吟唱,如樊乐一般。大提琴为主调的同时,小提琴辅音,人声吟唱,这波澜壮阔却又优雅温润的乐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凌司辰来不及去想,他找不到方向,声音无处不在。
乐声愈发清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愈发强烈,凌司辰强压着心中的恐惧,想要恢复镇静,可紧接着一阵秒针跳动的声音伴随乐声想起。
“嗒.嗒.嗒.嗒…”如时间流逝,或如心跳一般的声音,每跳动一下都在击垮着凌司辰心中最后的防线。
“嗒.嗒.嗒.喀.咔嚓…”一个奇怪的声音终止了时针跳动,伴随着金属碰撞一般的回声,大提琴也停止了演奏,剩下小提琴独奏与人声吟唱,节奏却比之前稍快了些。
“喀.咔嚓?”随着时针跳动之声的停止,凌司辰逐渐恢复了些平静,这结尾的声音很熟悉,他在脑中努力寻找能与之匹配的声音。
可恶啊,到底是什么,喀,咔嚓,好耳熟可就是想不到。与此同时,小提琴与吟唱声突然高起了一个音调。
对了,想起来了,这是…
绞尽脑汁终于想了出来,凌司辰难免有些兴奋,可答案出现脑海的瞬间,心惊了。“喀,喀嚓”这是,子弹上膛的声音啊!
“嘭~”答案出现,小提琴,吟唱提调的瞬间,远处枪响,震音回荡。
一面玻璃随之破碎,凌司辰望去,抬头却看见班主任向侧面倒去,她被命中了,强烈的冲击把她的胸口贯穿,形成了一个白色的空洞,就像窗外的太阳一般,她侧倒的动作最终定格在中枪的瞬间,黑板上,溅满了她白色透亮的鲜血,生命的痕迹逐渐退散,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她的颜色,从头发,脚底开始,她所有的颜色逐渐向着胸口的空洞聚集,失色之处显露出黒耀的光芒,取代双眼的是一对白色空洞。所有的颜色汇集胸口,缓慢旋转,凝结交融,最终于空洞中,绽放成花。
一朵花,一朵巨大的,绚烂缤纷的莲花绽放于胸口,她的颜色在花瓣中交织融合。
乐声传来,莲花之上,缤纷闪耀,妖艳之至。
凌司辰不敢相信,但这触感如此真实,如何怀疑。莲花之后,一个黑色的人睁着白洞的双眼,了无生机。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凌司辰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每当想要冷静思考的时候,总会被再一次击溃。
“嗒嗒嗒…”时针跳动的声音再次于乐声中响起,似提醒着凌司辰,没时间了。
不行,一定要把大家叫醒。凌司辰不想坐以待毙,就这么死去,太莫名其妙了啊。起身奔跑的瞬间,乐声起调。
“喀,喀嚓…”
“嘭~”
玻璃破碎,连带着玻璃的碎渣从凌司辰的前额疾风而过,超音速撕裂空气的声音让他眩晕,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缓慢,一个名字出现在他的眼前,好似有了能支撑自己的信念,“不能倒下。”
音爆产生的眩晕还没有消退,眼前都是重影,所有的景象重叠在一起,凌司辰扶住桌角作为支撑勉强站着。视线之内逐渐清晰…
所有重影开始回位,眼前绚烂的色彩好似褪去了。
“回归,正常了么?”凌司辰提着心缓缓定睛…
“不,不是这样的,不…”入眼的景象接受不能,本能的恐惧驱使着他后退,双腿无法着力,整个人重心后仰摔倒在地,他几乎是匍匐在地,直至没有退路。凌司辰蜷缩在墙角,紧紧抱住自己,止不住的颤抖。晕倒之际,他想到了程雪,不管怎么样,都要带她离开,但再次入眼的景象…
凌司辰找不到程雪,太过凌乱,所有人都一样,交错在一起,他们都变成了黑色,斑斓艳丽的莲花于胸口的白洞中绽放,那些颜色在花瓣流转,最终交融成透亮的白,百花齐放。只一声,便绽放了所有人。那些颜色交融,世界只剩黑白。
自始,乐声从未停止。
“程雪…”还是发不出声,凌司辰扶着墙想要站起,所有人都死了,凌司辰想哭,恐惧根本不给他悲伤的时间。不对,不是所有人,还有他!张泽还在教室外边,大家死了,接下来肯定是他和自己,凌司辰决定和张泽一逃离这里。
逃生的本能给了他信念,他要出去!教室的门被从外锁上了,凌司辰用力的拍打着却没得到回应。“张泽也被?”突然一只手拍在了门中的玻璃上,手上沾满了白色透亮的液体。
是血,张泽,你没事吧,快开门啊,我们一起逃走啊!凌司辰无声呼喊,击拍着门。玻璃外的手突然开始挪动,他用一根手指缓缓的书写着…
“凌司辰,你要带我逃走么,你想救我?”血手在玻璃上写到。
“当然了,你在想什么啊,快开门啊,来不及了。”凌司辰“回应”到。
“为什么?”血手抹掉原先所写,接着写到。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你是我的同学啊,这种时候就别跟我玩什么文字游戏了啊,快开门啊!”乐声不断变换着音调,凌司辰不明白为什么这时候张泽还要跟他说这些。
“同学?那为什么,你不救他们呢,他们,不是你的同学么?他们都死了哦。”血手加快了书写的速度。
凌司辰被触动了,是的,他们都死了,可他是要去救他们的,但他怎么可能快的过子弹。如果不是想起程雪和他,他大概会一个人蹲在角落,等待自己的那朵花绽放,他本来就是个消极的人啊,比起自己,别人肯定更加重要啊,但他做不到,能怎么办呢。
“你没有救他们是事实,为什么呢?因为你太软弱了,你被恐惧击垮了,你的身体太过脆弱,你的心更是如此,因此你什么都保护不了,就像那时的你放弃我一样,凌.司.辰…”。血手所写的每一个字都在流血,深深地刻在凌司辰心里。
远处的乐声由缓变急,时针转动的声音再次想起。“嗒.嗒.嗒…”
沉默着,凌司辰的眼神忽变,变得冷漠淡然,他向后退了几步,微微抬头“他的”声音回来了,“你说我脆弱,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救他们么?可这些人凭什么呢?”他昂起头,抬手指向后方,“看看这些人吧,他们才是最弱小的存在,可他们居然存在怜悯之心,因为他们可笑的优越感么?我不救他们,是因为他们没有活下去的理由,软弱狂妄且无自知之明的人最该死,就像那时的他们,看看现在,他们是多么的不堪一击。”他停顿了片刻,“那时不一样,是因为他们夺走了我该有的东西,那些背叛我的,就让他们去死!这千年结束了,我定会从黑暗的最深处归来,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世界。”终言之际,身后所有的黑色转身,用白洞的双眼紧盯着他。毫无触动,此刻的他,恐惧不侵。
“嗒.嗒.嗒…”乐声之中,逐渐清晰。
玻璃之外的血手悬空停留了一会,突然猛地拍了上来,张泽,张泽满脸鲜血的在门外呼喊,大概是想带凌司辰逃走。显然,与刚才不是一个人。凌司辰只是站着,看着门外微笑,张泽有些惊讶,凌司辰忽然转身,略过那些空洞的双眼,看向窗外的天空,接着闭上双眼,张开双臂。
“嗒.嗒.嗒…”
“嘭~”
远方,至高的殿堂,流金溢彩,穹顶天窗,光被时间的尘沙打碎,跌落在正中的渊池,池底璀璨星光,有人踱步于旁,光尘飞扬,她伸手入池,却握起为沙,脱去面具,光过影现,冷艳之极。沙从指缝逝落,池中却不见流沙,她拿捏着,以沙绘字…
终了沙尽,摩擦了手指,她戴起面具,走向背光的深暗。光逝之间,她仰面大笑,又哽咽抽泣,双手交织胸前,兴奋,窒息般深吸,轻和…
“这份答卷,我该给你多少分呢?真让人焦灼啊,嘛,就让我看看,你和他到底有多像。去吧,去夺回原本属于我们的,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别让我失望哦,小.司.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