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深夜,中庭。
楚碧桐仍然独坐在大堂对门那面照壁之前。
在他的身旁,有一张紫檀矮几,在几上,放着一壶酒。
壶已空,但杯中仍有酒,握在楚碧桐的右掌内。
这杯酒,斟下已很久,才喝去少许,楚碧桐在斟下这杯酒的时候,已一些喝酒的意思都没有。
现在他甚至已经忘记这杯酒的存在,目光并没有落在这杯酒之上。也没有落在任何地方,他的眼睛虽然睁大,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见,非独目光,血气彷佛都已凝结。
现在,他正陷入沉思之中。
夜风从门外吹进,风中带着杏花的清香,也带来远处零落而低沉的更鼓。
已经是三更。
方敲起三更,楚碧桐呆滞的目光,就变得灵活起来,他彷佛已冰封的面容亦有了变化,冷冷地突然一笑,开口道:“已经三更了。”
语声甫落,他霍地举杯,仰首一口,饮尽杯中余酒。
冷酒就像是冰刀一样,刺入他的咽喉,他浑身的血气,亦彷佛因为这一口冷酒的刺激回复正常。
旋即他脱手掷出那只酒杯,“叮当”的一声,酒杯碎裂在地上。
几乎同时,衣袂声响,一条人影飞鸟般在堂前凌空落下。
一落下,身形立即就稳定,稳如泰山。
是一个锦衣中年人。
堂中灯火辉煌,堂前也在灯光笼罩之下,灯光辉映中,来人那一身锦衣更见绚烂夺目。
楚碧桐的目光,却没有落在来人那一身锦衣上。
他见过比之更绚烂,更华丽的锦衣,却没有见过一张那么威武的脸庞。
锦衣人脸如重枣,剑眉星目,五缕长须犹自在夜风中飞舞。
楚碧桐的目光,就落在这张脸庞之上。
锦衣人也是盯着楚碧桐的脸庞。四目交投,剑一样交击在半空。
锦衣人第一个开口,道:“你就是楚碧桐?”
楚碧桐道:“我就是。”
锦衣人大笑:“很好!”
楚碧桐却面寒如水,道:“上官无忌?”
锦衣人道:“正是。”说着大踏步走下堂前石阶,走进堂内。
楚碧桐一拂袖,一张素白的信笺从他的袖子里飞出,刀一样飞向上官无忌。
上官无忌同时停下脚步,抬右手,拇食指一开一合,“哧”的正好将那张信笺夹在两指之间,那张信笺,竟然如同刀锋一样继续在他的指间抖动。
上官无忌大笑道:“好一手摘叶飞花!”右掌一挥,那张笺从他的指间飞出,半空中突然碎成了无数片!
楚碧桐看在眼内,心头一凛,冷然道:“你更好!”
上官无忌道:“否则我也不敢来找你!”
“信是你送来的?”
“在信末写有我的名字。”
楚碧桐目光一寒道:“柳东城是你的什么人?”
上官无忌道:“什么人也不是。”
楚碧桐道:“他与你,既非亲,也非故,为什么你要替他出头?”
上官无忌反问道:“他与你,既无仇,也无怨,为什么你要杀他满门老幼?”
楚碧桐道:“因为他藏有一对碧玉马!”
上官无忌道:“我也知道,柳东城收藏的那一对碧玉马,高足有一尺,无论玉质,刻工,都是世间罕有,天下闻名。”
楚碧桐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上官无忌道:“有人说你是一个侠客,但就我看来,你实在不像是一个侠客。”
楚碧桐道:“我当然不是侠客,我是一个强盗,在江湖上,这已经并不是一个秘密。”
他语声一顿,续道:“然而,我夺取碧玉马,杀柳东城满门,却是一个大秘密。”
上官无忌道:“可惜,天下间根本没有所谓秘密。”
楚碧桐追问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上官无忌道:“柳东城一家老少六十七人,你只杀了六十六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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