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看什么?”纪明通面露好奇,提起裙子跑向纪敏嫣和纪靖柔。
纪宝珊在长平帝和兄姐之间稍作犹豫,像是小尾巴似的跟在纪明通身后。
“诶?”
纪明通因为过于震惊没能及时停下,狠狠撞在纪璟屿身上。
好在纪璟屿身形健壮,即使被撞的踉跄,也能及时调整重心,稳稳的抓住正倒向地面的妹妹。
有纪明通的打岔,纪璟屿、纪敏嫣和纪靖柔纷纷从怔愣中回神,连声询问纪明通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可惜纪明通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不远处面容越来越清晰的少年郎身上,随口应答兄姐们关心的话极为敷衍。
“阿姐?”已经呆滞许久的纪宝珊拉住纪敏嫣的手,指着门外,怯怯的问道,“那是谁?”
难道是外面的女人给阿耶生的儿子?
她不喜欢他,五姐也不会喜欢他,姐夫为什么要与他走在一起。
纪敏嫣察觉到纪宝珊眼底的排斥和抗拒,揽住纪宝珊的肩膀,心情复杂的道,“是你五姐,不,你五兄。”
纪宝珊闻言,眼底的抗拒变成狐疑,“五姐扮男装?”
“不,他原本就是郎君。因为不得已的缘由,才会扮成女郎多年。”纪敏嫣仔细解释。
纪宝珊目光幽幽的望着纪敏嫣。
她不信,五姐从小就像阿耶,如果是郎君,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端倪?
她宁愿相信当年淑妃娘娘并非只生下五姐,外面的人是五姐的龙凤胎兄长。
纪新雪无暇分辨身上的各种目光都是什么含义,只顾着注意走路的姿态是否潇洒,有没有同手同脚惹人笑话。忽然听见身边的人对他说,“陛下在看你。”
他下意识的看向始终刻意躲避的地方。
纪璟屿、纪靖柔、纪明通、纪敏嫣、纪宝珊,没有长平帝。
众人看向他的目光满是震惊和好奇,丝毫没有他惧怕的厌恶或嫌弃。
这个发现让纪新雪狠狠的松了口气,几乎已经不回弯的腿立刻恢复灵活。
“陛下在窗前。”虞珩提醒道。
可惜纪新雪看过去时,只看到绛红色的衣摆。
经过虞珩的连番打岔,纪新雪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一本正经的向围堵在门口的兄姐们行礼。
他从未以弟弟的身份与兄姐们相处过,怎么可能完全不紧张?
纪敏嫣等人见状,也端正的回礼,心中的紧张半点都不比纪新雪少,就连困扰都与纪新雪一模一样。
如何对弟弟释放善意?
无论此前因为突然知道纪新雪是郎君而非女郎的事,辗转反侧多久,这件事带给他们的震撼,都没有纪新雪忽然穿男装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猛烈。
尤其是始终没有完全相信纪新雪是郎君的纪靖柔。
她心情复杂的低下头,避免与纪新雪对视。脑海中皆是昨日纪新雪对她说实话时,她将纪新雪吓得夺窗而逃的过程,脸上的热气越来越浓。
纪宝珊尚且稚嫩的声音打破诡异的寂静,“五姐?”
见纪新雪点头,她小声道,“我想吃五姐宫中的山楂糕。”
纪新雪脸上浮现诧异,想也不想的道,“不行,你闻到山楂味就会吐,要什么山楂糕?”
纪宝珊闻言,眼底的警惕稍减。
她小心翼翼的抓住纪新雪的手臂,暗自用手指丈量纪新雪的手腕,比较与昨日相比是否有变化。
可惜纪宝珊昨日用手量纪新雪的手腕只是玩耍,根本就没用心。她一会觉得纪新雪的手腕与昨日的‘五姐’相同,一会又觉得纪新雪的手腕比昨日的‘五姐’大了半圈。
反复横跳的想法将纪宝珊的耐心消磨殆尽,她昂起头问道,“你为什么要故意扮成郎君?”
纪新雪弯下腰,拉着纪宝珊的手摸向裸露的颈间,耐心的解释,“我本来就是郎君,你该叫我阿兄。”
纪明通想起她对喉结的百般质疑,脸上浮现几不可见的赧然。她主动帮纪新雪对纪宝珊解释,“这是喉结,只有变声后的郎君才会有,阿兄、小五和虞珩有,我和姐姐们没有,你也没有。”
听到纪明通的话,纪璟屿和纪靖柔纷纷上前,方便纪宝珊看他们颈间的位置。
过了良久,依次摸过所有人颈间的纪宝珊才满脸复杂的点头。
有纪璟屿和纪靖柔、纪明通的前车之鉴,纪新雪本以为说服纪宝珊相信他的话,会是个漫长的过程。
况且纪宝珊是潜邸中年纪最小的人,即使娇纵如纪明通也会让着小妹妹,以至于纪宝珊在某些方面格外任性。
今日之前,纪新雪始终担心纪宝珊会因为无法接受姐姐忽然变成兄长,在元日里闹起来。
兄姐们的帮助和纪宝珊的懂事,让纪新雪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然而他嘴角轻松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彻底舒展,忽然听到纪宝珊提出完全在他预料之外的问题。
“你是不是五姐的龙凤胎兄长,你能不能别代替五姐......”说到这里,纪宝珊再也忍不住汹涌的眼泪。她猛地扑进纪新雪怀中,语无伦次的道,“你别代替五姐啊,我会多喜欢你一点,比对五姐的喜欢更多,补偿你,好不好?你让五姐回来就行。”
纪新雪因为纪宝珊的冲撞跌坐在地上,下意识的抬手护住纪宝珊的头脸,满眼茫然的环顾四周。
为什么纪宝珊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连在一起时却如同天书般难懂?
纪璟屿见状,询问的看向纪敏嫣。
他刚才虽然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险些摔倒的纪明通身上,但眼角余光有留意到纪敏嫣去哄纪宝珊。
同样满头雾水的纪靖柔和纪明通见状,也看向纪敏嫣。
纪敏嫣默默后退半步,忽然想起已经被遗忘许久的长平帝,“我不知道,你们问阿耶!”
众人齐刷刷的转头,就连确定自己没有同胞兄弟或姐妹的纪新雪也茫然的看了过去。
难道阿耶又设计了他不知道的新剧本?
长平帝放下已经温凉的茶水,似笑非笑的看向终于想起他的孝子们。
“阿耶”纪明通满头雾水的问道,“小六......唔?”
回归理智的纪敏嫣及时捂住纪明通的嘴,低声道,“小六是胡言乱语。”
要不是纪新雪成功隐瞒性别十六年的事过于震撼,纪宝珊的哭诉更是中气十足、理直气壮。纪敏嫣等人也不会突然被震慑住,鬼迷心窍的信了纪宝珊毫无道理和逻辑的话,下意识的想向长平帝求证。
长平帝的目光在纪明通身上多停留了会,忽然走神。
众人都被纪宝珊带歪,真正开口询问的人却只有纪明通。
他究竟是该给纪明通找个聪明的驸马,还是找个不如纪明通聪明的驸马。
给纪明通找个聪明些的驸马,怕驸马会哄骗纪明通吃亏。
若是找个不如纪明通聪明的人做驸马......外孙和外孙女怎么办?
纪新雪实在拿纪宝珊没办法,只能朝长平帝求助,“阿耶?”
长平帝对纪新雪的恳求置之不理,冷酷无情的道,“半刻钟内哄好小六,不要耽搁给阿娘拜年的吉时。”
纪新雪立刻明白,长平帝是在故意为难他。
拜年只有一个吉时,便是元日钟声响起的时候。
错过这个时间,只有元日、初二、初三和正月的区别。
长平帝在‘拜年’和‘吉时’处加重语气,分明是在表示不满。
纪新雪在依靠虞珩和纪璟屿的帮助,艰难的在怀里抱着纪宝珊的情况下起身,直奔御案后的长平帝。
松年和惊蛰见状,皆主动为纪新雪让出位置。
“阿耶,宝珊嗓子都哑了,你哄哄她。”
纪新雪想将纪宝珊从他怀中提出来却不敢用蛮力,只能以背对长平帝的姿势站在长平帝面前,让长平帝能看到纪宝珊必定已经红肿的眼眶。
长平帝的态度如纪新雪所预料的那般松缓,他温声对纪宝珊解释,“没有龙凤胎,他就是五姐。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他些只有你和你五姐知道的小秘密。”
纪宝珊打了个哭嗝,断断续续的道,“我、我说出来,你们都知道,就,不是我和五姐的秘密。”
站在同处的纪敏嫣等人闻言,皆被纪宝珊的童言稚语逗笑,纪靖柔好心提醒,“你可以找个地方与阿雪悄悄说你们的秘密。”
纪敏嫣也为纪宝珊出了个好主意,“你也可以让他说,你听。”
纪宝珊沉思半晌,眼含犹豫的点头,总算是止住哭声,由纪新雪抱着去偏殿说话。
“小五的衣服恐怕没法出门,我让人回我宫中取件新衣来。”纪璟屿主动道。
没等长平帝有反应,虞珩已经出言阻止,他道,“我和阿雪身量相近,阿雪穿我的衣服会更合身。”
“可是......”纪璟屿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长平帝打断。
“不必那么麻烦。”长平帝哼笑,转头对松年道,“去阿娘宫中问问,有没有我不曾上身的旧衣。”
纪璟屿和虞珩眼中闪过不甘,目光定定的看向长平帝。
虞珩先沉不住气,“多年前的衣物不如留给太后娘娘做个念想,拿来给阿雪做临时换洗的衣服,有些可惜。”
纪璟屿连连点头,“不如我和虞珩各自让人去取几件衣服,让阿雪挑选。”
长平帝哂笑,“他现在身上那件衣服,就是我十四岁时做的衣服,由阿娘和姨母亲手缝制。”
可惜当年他身形变化极大,衣服做好,尺寸已经不合身,所以从未穿过。
虞珩眼中浮现失望,低下头陷入沉思。
过年时制新衣的好料子还剩下些,让绣娘加紧赶工,最多三日就能有新衣服送进宫。
半月后崔太师寿辰,不知长平帝会不会如往常那般让皇子公主们去祝寿。
无论会还是不会。长平帝是让纪新雪以男装赴宴,还是仍旧以女装出现,他都要在这之前让人准备好全套可以更换的男装。
纪璟屿也在暗中盘点库房,他虽然没有出宫开府也不曾去封地巡视,小金库却半点都不比姐妹们差。
阿雪从前格外喜欢华丽的配饰,想来换了装扮也不会忽然改变喜好。
他库房中有几颗色彩极为深邃的蓝宝石,正好可以打套发冠、腰带和玉佩,定会受到阿雪的喜爱。
长平帝对已经知难而退的两个人宽容的笑了笑,转而看向正双眼亮晶晶的凑到同处私语的女儿们,与她们说些闲话打发时间。
不久后,松年从宁静宫取回衣服,直接送去更衣的地方。
纪宝珊与纪新雪对了无数暗号,终于肯相信五姐就是新兄长,新兄长就是五姐,满脸恍惚的跑回来,偎进纪敏嫣怀中寻求安慰。
有阿耶和兄姐们的安慰,纪宝珊终于恢复精神,由纪敏嫣带去另外的隔间重新洗漱。
眼见纪宝珊已经被哄好,众人再闲聊时难免心不在焉,频频看向房门的方向。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换了身衣服的纪新雪终于出现。
松年从宁静宫取回来的衣服竟然不是红色,是如同翠鸟羽毛般的深蓝色,看上去比之前的红袍更合身。
即使众人刚才已经见过纪新雪男装时剑眉星目的模样,仍旧会因为纪新雪仿佛是长平帝年轻二十岁的面容震撼。
这次他们打量纪新雪的时候,看的更仔细些,很快就发现纪新雪变化最大的地方在于眉毛,忍不住悄悄对比纪新雪和长平帝的眉毛。
不能说一模一样,最多只是复制粘贴。
然而就在几个时辰之前,纪新雪的眉毛还是与剑眉毫不相关的柳叶眉。
众人的眸光逐渐复杂。
冠绝长安的美貌和风流倜傥的少年郎之间,只差了个柳叶眉。
纪新雪还记得之前的教训,先老老实实的给长平帝拜年。
长平帝满意的点头,温声道,“这些年你受了委屈,等江南和商州的事了结,我便为你封王。”
纪新雪知道长平帝是想等改税之事大肆推行,以百姓的认可对抗朝堂的风言风语。他抬起头,认真的对长平帝道,“儿臣不曾委屈,便是不能封王也没什么,请阿耶以大事为重。”
在他看来,封王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唯一的好处只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娶妻。
然而他连和虞珩的事都没想清楚,怎么可能惦记娶妻?
长平帝嘴角的笑容稍缓,转眼看向满脸欣慰的纪璟屿,顿时更觉得心中发堵。他知道纪新雪所说的每个字都是出自真心,但儿子的体贴不能让他开怀。
决定让纪新雪在元日穿着皇子常服出现在其他儿女面前时,长平帝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如果纪璟屿因为发现纪新雪是皇子产生危机感,更看重太子的位置,纪新雪也露出想要博太子之位的意思。他会同时为纪璟屿和纪新雪铺路,给两人争取太子之位的机会。
六年之内,若是纪璟屿和纪新雪没能争出高下,他便从中选择一人成为太子,为失败的人铺好退路。
这是长平帝最希望看到的可能。
纪璟屿是他的长子,虽然有百般不足,但没有父亲能不爱勤奋好学、友爱弟妹、孝敬长辈的儿子,长平帝也不例外。
况且纪璟屿不是没有优点,勇于担当和心胸宽广也是帝王心性。
纪新雪命途多舛却能保持本性,可见其天生性格坚韧。长平帝还看重他自小比兄弟姐们心思重,爱护手足的心思却半点都不比身为长兄的纪璟屿少。
作为皇帝,长平帝的心已经偏向纪新雪。
作为父亲,他想给儿子们放手一搏的机会,起码将来几十年不要在遗憾中度过。
长平帝不怕纪璟屿和纪新雪在争夺中移心性,他既对儿子们的品性有信心,也对自己的手腕有信心。
如果纪新雪恢复皇子的身份后,纪璟屿和纪新雪中只有一个人对太子之位表现出渴望,长平帝会竭尽全力的将其培养成合格的太子。
但他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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