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钟家抱个女孩进宫陪伴她。’
原本他认为,如果新帝又要软禁钟淑妃,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如今纪新雪却只觉得良心疼。
如果钟淑妃真的将放在他身上的执念放到钟家的表妹身上,这和找替死鬼有什么区别?
他起码生来就有记忆,还有可以完全碾压钟淑妃的新帝做靠山。
倒霉的钟家表妹呢?
送进宫就变成钟淑妃的‘女儿’,长大后婚嫁都要钟淑妃点头才行,钟家几乎没有可能为她违背钟淑妃的意思。
算了,再等几个月,等蒋家倒台,蒋太后不足为虑,德康长公主也没办法在宫中作威作福也等新帝决定如何处置钟淑妃。
尘埃落定后,他再想要如何为钟淑妃安排后路。
如果有可能,他仍旧希望钟淑妃可以安享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
钟淑妃从彩石处证实了纪新雪没有说谎,终于放下了悬在嗓子眼的心,高高兴兴的与纪新雪用了晚膳,连声让彩穗将她亲手为纪新雪做的新衣服都拿来,一件件的往纪新雪身上比量。
纪新雪配合的试了每件衣服,露出欣喜的表情,在钟淑妃心满意足的目光注视下离开蒹葭宫。
几日后,虞珩和纪新雪提起英国公身体不适,不打算再办寿宴的时候,纪新雪才想起他还有在英国公寿宴当日,拆穿英国宫夫妇口腹蜜剑真面目,促使虞珩与英国公府彻底割裂的计划。
中途发生黎王捉奸襄王和崔青汐、德康长公主窜弄钟淑妃给新帝下药的事,期间纪新雪又知道白玉平安锁牵连甚大,但暂时查不到英国公夫人头上,早就将计划拆穿英国公夫妇口蜜腹剑真面目的事忘在脑后。
纪新雪低头掩盖眼角眉梢的疲意,不走心的关心了英国公几句。
至少在黎王和蒋家的事彻底尘埃落定,钟淑妃被新帝惩罚前,他都顾不上英国公府了。
虞珩发现纪新雪的疲态,眼中闪过疼惜,沉默了会才开口,“你可以将心事告诉我,就算帮不上忙,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纪新雪勾了下嘴角,轻声道,“等尘埃落定吧。”
现在和虞珩说这些,他能因为有人分享心事而觉得轻松,却对无辜的虞珩没有任何好处。
虞珩眉宇间浮现不赞同,“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气喘吁吁赶来的宫女打断。
自从去过猎山行宫后,纪新雪和纪靖柔的关系突飞猛进,连带着纪靖柔的宫女都与纪新雪熟悉了起来。
她知道安武公主从来不避讳襄临郡王,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蒋太后闯上朝堂,揭发黎王毒害先帝。”
纪新雪眼中闪过亮色,毫不犹豫的选择逃课。
他和虞珩光明正大的溜出太学,期间还遇到了纪明通、德惠长公主、纪成三人组。
五人面面相觑后,先问对方打算去哪。
纪明通和德惠长公主、纪成打算去宁静宫给苏太后请安,顺便在蹭苏太后的最新消息。
纪新雪闻言,立刻拐走三人。
去宁静宫做什么?
说不定苏太后和苏太妃被这件事惊动,已经赶往前朝了。
他们直接去凤翔宫,才能听到最新的消息。
除了纪明通毫不犹豫的跟纪新雪走,德惠长公主和纪成脸上都浮现犹豫,他们有去苏太后宫中蹭消息的胆子却不敢去凤翔宫放肆。
眼看着吃瓜最积极的纪新雪和纪明通已经跑远,纪成和德惠长公主稍作犹豫后,还是抬腿跟了上去。
众人赶到凤翔宫的时候,纪敏嫣、纪靖柔和纪璟屿已经坐在凤翔宫的偏厅,看到纪新雪等人,脸上丝毫没有意外。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偏厅内的茶水都换了四轮,才有前朝的消息传回凤翔宫,传话的人是名为霍玉的金吾卫。
他一板一眼的重复朝堂上的人所说的话,无论是断句的方式,还是平波无澜的语气都让人非常难受,又不能让霍玉闭嘴,只能要求霍玉快点说。
早在蒋太后出现在朝堂前,朝堂的中心就是黎王,御史台几名御史联合弹劾黎王强抢民女,肆意掠夺商铺,造成长安治安混乱,人心惶惶。
新帝对黎王异常宽容,不仅承诺从私库出钱赔偿商铺,还愿意替黎王安抚被强抢的民女,不愿意入黎王府伺候黎王的人都给大笔钱财,愿意入黎王府的人皆位比孺人,同样是从私库出这笔钱。
黎王非但没感激新帝的美意,反而觉得新帝是在往他头上扣黑锅,在朝堂上大嚷着。“我也是先帝的儿子,整个江山都给了纪临渊,我只要几个女人和几件东西怎么了,何罪之有?”
此话一出,朝臣们才发现黎王周身皆是浓郁酒气。
蒋太后就在在整个朝堂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在黎王身上的时候捧着太后金印闯入前朝。
正在胡言乱语耍酒疯的黎王见到盛装肃容的蒋太后,竟然下意识的跪在地上,哽咽着开口,“阿娘我错了,我这就去接甜娘回府,让她做王妃!”
可惜蒋太后半个眼神都没分给黎王,径直朝着新帝跪下,举着太后金印说明她被黎王伤心后是如何夜不能寐,整理黎王昔日孝顺她的物件时,竟然阴差阳错的找到黎王毒杀先帝的证据。
新帝不敢接受蒋太后的跪,早就从帝位上起身,肃立在御案侧边,他处时听蒋太后的话时脸上还有诧异,到了最后,脸上只剩下难以置信和愤怒。
听到霍玉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新帝扑倒黎王,大哭以拳砸黎王面,纪新雪不由想起新帝暗示他黎王要完时的从容淡定,暗道了声‘影帝’。
黎王不幸被新帝砸晕,没来得及反应蒋太后说了什么就被抬了下去。新帝伤心的捶地大哭,无暇辩驳蒋太后提供的证据,所以这件事才始终没个定论。
等到宗室将在家休养的清河郡王抬入宫,苏太后和贤贵太妃等人也赶到朝堂,新帝才勉强从悲痛中脱离。
他赤红着眼睛,逐一反驳蒋太后提供的证据,仍旧不愿意相信黎王会做出弑父的事,就连苏太后和清河郡王都无法说服新帝。
最后是莫岣跪在新帝面前,满脸沉痛的告诉新帝确实是黎王毒害先帝,新帝才愿意相信真相,却因为受不了打击昏了过去。
“然后呢?”纪明通急得原地转圈,恨不得能钻进霍玉的脑子里。
霍玉被打断后却陷入沉默,他很明显的思考了会才看向纪明通,“公主是问陛下还是问黎王?”
可怜纪明通过于着急,竟然被脑子明显不太够用的霍玉带进沟里,没想到无论霍玉说陛下还是说黎王,都不可避免的会说到另外的人,也跟着陷入沉思。
纪敏嫣捏着眉心道,“先说阿耶,再说黎王。”
纪新雪感觉到纪明通还想说话,眼疾手快的伸出手捂住纪明通的嘴。
他怕纪明通再开口,会让霍玉彻底说不下去。
纪明通转动大眼睛看向纪新雪,委屈的眨了眨眼睛却没挣扎,保持被纪新雪捂住嘴的姿势看向霍玉,显得格外的乖巧。
新帝昏倒后,正在给黎王施针太医立刻被召到新帝身边。
半刻钟后,新帝醒来,开头的头一句话是,“我好似做了个梦。”
莫岣无情打断新帝,“陛下,先为先帝报仇再想您的梦。”
饶是新帝身经百战,也险些没扛住莫岣的直白,沉默了半晌才红着眼眶抬头,哑声道,“纪逐出宗室,剥夺其姓其名,由阿兄送去阿耶灵前,不,他不配出现在阿耶灵前!”
话毕,新帝又气昏了过去。
莫岣将新帝交给松年和霍玉照顾,提着大刀去找仍在昏迷中的黎王,直接砍下黎王的头。
等朝臣们察觉到莫岣突然让其余金吾卫守着新帝,大步流星离开的反应不对劲,追过去的时候,黎王已经彻底凉了。
朝臣们接连后退的时候,仍旧保持早就养成的习惯不放过任何机会给莫岣累计罪名,瑟瑟发抖的征讨莫岣。
莫岣神色冷漠的望着朝臣们,冷声道,“他只是害死先帝的庶人,陛下金口玉言,说他不配出现在先帝灵前。”
否则他倒是可以多留罪人几日,在先帝灵前砍下罪人的头。
话毕,莫岣便擦净宝刀回到新帝身边。
松年收到新帝的暗示,抓住空隙嘱咐霍玉将前朝发生的事告诉在凤翔宫等待的殿下。
纪新雪凭着优秀的脑补能力,根据霍玉不带半分感情的贫瘠语言补全前朝诸事的经过,眼中皆是复杂。
他还以为黎王要完是个持续的过程,没想到竟然只需要莫岣挥刀的一瞬间。
为了将黑锅甩出去以绝后患,不惜凭空制造证据污蔑黎王的蒋家,此时有没有沾沾自喜?
直到下午,脸色惨白,满头都是虚汗新帝才回到凤翔宫。
纪新雪混在兄弟姐妹中对新帝嘘寒问暖,直到新帝喝下安神药睡下才离开凤翔宫。
太学的最后一堂课已经开始,众人都没有回太学的打算。
纪璟屿、虞珩和纪成要去看望同样被气昏过去的清河郡王。
纪敏嫣和纪靖柔打算去给苏太后请安。
纪明通和德惠长公主亲耳听到莫岣砍下黎王的头,有点害怕,打算晚上同睡。
纪新雪借口疲惫,婉拒纪明通和德惠长公主的邀请,独自回到寝宫,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将所有与蒋家新仇旧怨的人都列了下来。
一张宣纸没够用,用了整整五张的宣纸,还不能保证没有疏漏。
纪新雪的目光在五张宣纸上巡视,最后长久的落在第一张宣纸最上方的字迹上。
崔氏
除了凭着良妃和世家之间的同气连枝,勉强能在焱光朝与‘蒋半朝’对抗的崔氏,纪新雪委实想不到谁还能在一个多月的时间搞垮蒋家。
嗯?
纪新雪提笔在崔氏面前加上‘莫岣’二字。
只要莫岣想,不必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只要一个时辰,就能搞垮蒋家。
纪新雪沉浸在猜谜的乐趣中时,松年到纪新雪的寝宫,叫纪新雪去陪新帝用膳。
到达凤翔宫,松年却没将纪新雪引去用膳的偏厅。
纪新雪满脸茫然的与松年往越来越偏僻的地方走,要不是确定他是格外熟悉的凤翔宫后门走进来,他都要怀疑身边的人到底是不是松年。
凤翔宫竟然有如此偏僻的地方?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纪新雪大为震惊。
松年带着他走进金吾卫重兵把守的小屋,径直往放了床的卧室走,轻车熟路的掀开床板,转头看向纪新雪,“放心往下跳,会有人接住你。”
纪新雪默默后退半步,松年如果不说后半句话,他也许会更放心些。
“陛下说,您若是不敢跳,就送您回去。”松年伸直的举着床板的手臂缓缓弯曲,似乎想要将床板放下,送纪新雪回寝宫。
“等等!”纪新雪鼓起勇气,探头看向床板下方,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一片漆黑,有烛火,还有若隐若现的金吾卫软甲。
会接住他的人是金吾卫。
这个念头竟然纪新雪松了口气,他一只手抓着松年的衣服稳住身形,一只手提着裙子,迈过床的高度,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高度远比他想象中的低,高大的金吾卫要低着头才能行走。
松年悄无声息的落在纪新雪身边,接过金吾卫递来的蜡烛,提醒纪新雪不要说话,继续给纪新雪引路。
没走多久,纪新雪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轻手轻脚的走到松年指定的位置。
早在松年和纪新雪下来后,原本在下面的金吾卫就顺着绳子爬了上去,整个地下只有纪新雪和松年两个人,唯一的光源是松年手中的蜡烛,以至于偷窥感格外强烈。
纪新雪下意识的放缓呼吸,生怕会惊扰到上面的人。
“陛下。”
冷淡的女音从上面传到下面时有些失真,但完全不影响纪新雪辨认出声音的主人。
白千里。
始终坚持黎王才是先帝属意的继承人,孜孜不倦的给新帝找麻烦的白千里。
“白相有事?”
新帝的声音已经不复下午时的虚弱,听起来漫不经心,毫不掩饰敷衍。
上方传来闷响,然后又是白千里的声音。
“臣为陛下送来玉玺和玲珑盒。”
纪新雪紧张的攥紧手指。
传闻中武宁帝留下,只在帝王间代代相传的玲珑盒竟然真的存在?
新帝没有答话,轻巧的脚步声从上方传入地下,然后又是白千里的声音,“请陛下允臣件事。”
“放肆!”惊蛰冷声道,“你迟迟未将玉玺和玲珑盒呈给陛下已是大罪,竟然还有脸以此与陛下提要求。”
白千里的声音依旧冷淡从容,“臣被蒋家愚弄才会做出错事,请陛下给臣机会弥补过错。”
纪新雪眼中闪过恍然,他在寝宫拟定可能在年前搞垮蒋家的人时,竟然忘记了白千里。
这也不能怪他,委实是白千里的存在太低,平日里专心致志的在阻止政令上给新帝使绊子,从来都不参与朝堂打嘴仗。
如果此前白千里是发自内心的相信先帝属意的继承人是黎王,以此为基础才会选择与蒋家合作,藏起玉玺孜孜不倦的找新帝的麻烦。
今日却猝不及防的得知黎王是杀害先帝的罪魁祸首。
黎王已经被莫岣砍头,白千里恼怒之下恨上‘愚弄’她的蒋家,似乎也不难理解?
纪新雪眼中闪过恍然,也许新帝所说的‘他们’不是别人,正是‘蒋家’,他们推测出自己可能被莫岣盯上后,出了昏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