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
‘哐!’
茶盏敲击在桌子上的清脆响声次打断白千里的话。
书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焱光帝本不想对白千里发火,他虽然本『性』苛刻,但对有的人向来宽容,在他眼中最有的人就是莫岣和白千里,所以他即使生气也没口训斥白千里。
他和金吾卫离长安,怎么会没长安带来任何影响?
焱光帝勉强忍下心中莫名的焦躁,他决定说点能让自己心情好的事,“崔氏近日何?”
已经挨过罚的梁公公虚弱的道,“远大师亲自为崔氏调养身体,最多过五日,崔氏就能入『药』。”
“五日”焱光帝无力的靠在椅背上,目光逐渐『迷』离。
他觉得胸腔很不舒服。
早在很久之前,焱光帝就会有这种感受。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非常焦躁,忍不住四处找茬发泄心中的烦闷。
从两个月前始,胸腔的不适越来越强烈,焱光帝却逐渐学会忍受这种不适,他不想让别人察觉到他的疲态,哪怕是莫岣和白千里也不行。
感觉到胸腔前所未有的疼痛,焱光帝心中升起巨大的惶恐。
不行,他不到五天后!
他病了,必须立刻吃『药』!
“让远立刻熬『药』!”焱光帝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发现莫岣想抬头,焱光帝想也不想的拿起御案上的砚台扔过去,暴呵道,“低头,不许看!”
莫岣顺从的低下头,提醒焱光帝,“远大师说最适合熬『药』的吉日是一百零八天后,五日后已经最近的可以熬『药』的吉日,果改时间,『药』效也许会不足。”
和尚献上的『药』方总共有两位主『药』。
一味主『药』是生辰八字格外旺焱光帝的良妃,辅『药』是同月出生不同年纪的妃嫔。
这人是‘瑞气’。
另一味主『药』是被赐红玉珠串的太学学子,除了纪柳和纪新雪,这两个在很多年前就险成为『药』材的人,其他人都是宗室各府的嫡长子。
他是‘贵气’。
和尚需在熬『药』的时候根据『药』汤的『色』泽和变化判断『药』效是否足够,果『药』效不够就加更多的辅『药』。
太学其他‘学堂’的人,包括襄王、嘉王和黎王在内都可以是辅『药』。
焱光帝没有说话。
在场的众人都不敢抬头,沉默的跪在地上焱光帝考虑清楚。
果这个时候有人肯抬头看一眼,就会发现焱光帝已经闭眼歪倒在椅子上陷入昏『迷』。
焱光帝醒的很快,他睁眼皮后,茫然的待昏花的双眼聚焦,不所以的看向周围。
他为什么没在寝殿而是在书房,难道是在做梦?
沉思的功夫,焱光帝记起他今日又召见了许多人,有太学的学生,六郎府上那个不争气的小东西,还有苏氏姐妹和嘉王。
然后呢?
他在苏氏姐妹和嘉王身上找到曾经气风发的感觉,突然升起兴致来书房看看......他昏了过去!
焱光帝颤抖着手掌放在胸口的位置,他感觉到密密麻麻的疼,世上怎么会有此剧烈的疼痛?
他不能死,他吃『药』!
“快!立刻让远为熬『药』!”焱光帝以为自己在声嘶力竭的大吼,际上却只发出比平常人还虚弱的声音。
众人却早就习惯了焱光帝的虚弱,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
口的人仍旧是莫岣,“远大师说最佳熬『药』时间是午时,圣人觉得日午始何?”
不!现在就始!
焱光帝越来越虚弱,虽然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怎么了?快来看看怎么了!
蠢货!
为什么不看?!
求求看看!
焱光帝的目光由惊慌变成愤怒,最后尽数化为绝望。
莫岣没得到焱光帝的回应,又问了一遍,“圣人可是远大师日午始熬『药』?”
这次莫岣只了两个呼吸的时间就磕头起身,垂着头离书房。
日午始熬『药』,今夜就将所有‘主『药』’和‘辅『药』’抓好,时间紧张,容不得半点耽搁。
其他人皆保持垂首的姿势跪在地上,生怕有任何不老的动被焱光帝抓住,惹得焱光帝怒火中烧。
过了不知多久,双腿发麻的白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悄悄抬头看了眼,对上焱光帝隐隐发紫的浮肿面孔,“圣人?!”
她立刻起身,边大步跑向焱光帝,边冷静的吩咐,“宣御医,去找莫岣回来。”
寂静的内宫顿时『乱』成一团。
在主持‘抓『药』’的莫岣惊闻焱光帝中毒,立刻赶回内宫,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其他情绪。
是极致的愤怒、哀痛和令人难以察觉的茫然。
他早就知道焱光帝的身体每况愈下,甚至隐约感觉远和尚是个骗子,提供的『药』方不会有很显着的效果,但他从未想过焱光帝会突然命悬一线。
站在焱光帝床前沉默半晌后,莫岣命人封锁内宫,将焱光帝今日所有接触的人关押,物品封存交太医验毒。
白千里在角落沉默半晌,走到莫岣身边,“是否叫黎王前来。”
以焱光帝的身体情况,加上中毒的程度,他都白焱光帝十有八九挺不过这关,黎王是焱光帝中的继承人,来送焱光帝最后一程也无可厚非。
若是不是内宫的安全都掌握在莫岣手中,哪怕跑进来只老鼠都莫岣点头同,白千里早就按旧例唤朝臣和黎王来内宫......送焱光帝最后一程。
莫岣陡然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凶狠的瞪着比他矮大半头的白千里,仿佛是疯掉的孤狼,他的语气却极为克制,“圣人不喜欢他。”
白千里被莫岣的目光吓得后退两步却不肯轻易妥协,“难道让圣人孤零零的离?”
莫岣沉默半晌,闭上猩红的眼睛,轻声道,“让人去唤嘉王,果......让他为圣人穿寿衣。”
“疯了?!”
白千里万万没想到莫岣会这么说,不是确定莫岣不会做出任何违背焱光帝愿的事,她甚至怀疑莫岣是不是已经被嘉王收买。
让嘉王圣人穿寿衣?
这与当成朝臣的面说圣人属的继承人是嘉王有什么区别!
“还记得圣人属的继承人是谁吗?”白千里冷冷的望着莫岣。
莫岣以同样冷漠的目光回视白千里,“记得,是黎王。”
他愿遵从焱光帝的愿,拥护黎王继承皇位,和不允许黎王在焱光帝只剩下最后的时间,还在焱光帝面前碍眼,并不冲突。
让圣人顺心,是莫岣唯一的行事准则。
他不许黎王守在焱光帝身边却想让嘉王焱光帝穿寿衣的原因很简单。
圣人喜欢嘉王,不喜欢黎王。
仅此而已。
两人不欢而散,白千里不许莫岣叫嘉王来,也不提让黎王前来。
他别守在焱光帝的床头和床尾,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因为中毒面容丑陋的焱光帝。
过了三更,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焱光帝茫然的望着床帐,他似乎做了个梦,梦中见到阿耶、阿娘、阿兄和......那个人。
一家四口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从未提起过他,仿佛早就忘记了他存在。
浑浊的水珠顺着焱光帝的眼角落下。
莫岣和白千里并排跪在焱光帝床边,“陛下?”
两人的呼唤让焱光帝陡然回神,他转头看向莫岣和白千里,眼中的茫然褪去,失去识前的记忆变得清晰起来。
焱光帝眼中浮现戾气,抬手朝着莫岣脸扇去。
莫岣眼中闪过震惊,眼泪毫无知觉的顺着眼眶流下,抬手覆盖在焱光帝『摸』着他脸的手掌上,“圣人?”
力气尽失的焱光帝完全没心思去管莫岣对他的误解,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为什么无挣脱莫岣的手?
为什么?!
这种无能为力,就是快死了的感觉吗?
他的『药』呢?
“『药』!”焱光帝凭着对生存的渴望冲破喉间的无力。
莫岣沉声道,“御医话说您已经毒入肺腑,已经来不及......”
他没忍心将话说完。
御医说若是焱光帝心态平和,最多还能熬一天,否则随时都可能驾崩。
远和尚所说的『药』却需至少五天的时间才能熬成。
焱光帝歪头看向莫岣,他不白莫岣话中的思。
什么叫毒入肺腑?
有什么事来不及?
快去他熬『药』!
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身体阻止了焱光帝发疯,他疲惫的闭上眼睛积攒力气,在闭目养神的过程中逐渐想通的事情的经过。
他中毒了,马上就死了,他甚至觉得他已经没有继续喝『药』的必。
惶恐夹杂着怒火接连涌上焱光帝心头,从某个瞬间始,疼痛似乎在离他远去,他不难受,好不容易变得清晰的想度回归混沌。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死去。
焱光帝最后的力气说出他最想说的话,死死瞪圆的双眼逐渐失去焦距。
‘必是那三个小畜生下毒,让他陪葬!’
可惜在莫岣和白千里眼中,焱光帝最后的话只说了一半。
“必是那三个小畜生下毒......”
莫岣眼中闪过无措,颤抖着手放在焱光帝颈侧,后退半步将脑门贴在大理石铺的地面上长跪不起。
白千里也无相信焱光帝会此轻易的驾崩。
太医不是说还有一天吗?
圣人甚至连句完整的遗言都没留下。
知道莫岣不会出错,白千里仍旧在亲自验证焱光帝没有呼吸后,才怅然若失的跌坐在地上。
天边第一道霞光透过尚未彻底散去的雾霾映入室内,照亮焱光帝死不瞑目的脸,也照亮莫岣僵硬的身躯和白千里的脸上的泪痕。
整宿未睡的不止是内宫的人,整个行宫的人都提心吊胆整宿。
昨日焱光帝连续嘉王加食邑的圣旨刚传到各处不久,金吾卫突然围住所有宗室和勋贵的住所。
三年前,金吾卫尚且只围在亲王府外。
三年后,金吾卫却连宗室和勋贵的住处也围住,甚至直接破门抓人。
这般动静让朝臣心惊胆战,怎么可能睡得着觉?
自从嘉王被内宫的梁太监带走后,纪新雪人就也提不起说笑的兴致,听闻焱光帝接连嘉王加了两次食邑,他脸上的凝重才稍稍缓和。
嘉王遣人回宫殿报信,知道嘉王已经离内宫去了德妃宫中,纪新雪人才彻底放下心中大石,各自回房间膳。
彼时满脸笑容的他万万想不到,他会在膳的时候被闯入宫殿的金吾卫抓进内宫。
被抓出嘉王的宫殿时他还是四个人,被关入即使没点蜡烛也能看得出来四周金灿灿的房间里后,他就变成了三个人。
纪靖柔不见了!
发现少了个人,纪新雪飞扑到门口大喊,“忘了嘉王府的三娘子,纪靖柔!”
纪新雪、虞珩和纪璟屿拍着门叫喊半晌都没得到任何回应。
黑暗的角落里忽然响起第四个人的声音,“这里本就没有纪靖柔。”
“啊!”
纪新雪被这个声音吓得放声尖叫,下识的抱住身侧的虞珩。
他不信玄学,但他怕鬼!
纪璟屿的反应也没比纪新雪好到哪里去,他紧贴着大门软倒在地上,目光发直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什,什么动静?”
唯有单手抱住纪新雪的虞珩能保持冷静,他从靴子中掏出柄匕首,“谁!滚出来!”
角落里的人既没因为吓到纪新雪和纪璟屿愧疚,也没被虞珩吓到,他神态麻木的口,“黎王府纪承琥。”
确定角落里是人,纪新雪和纪璟屿立刻恢复常,虞珩也将匕首藏回靴子里,没他问纪承琥有关纪靖柔的事,又有人被关了进来。
这次被关进来的人是伊王、振王的儿子和纪柳。
纪新雪『摸』向手腕上的红玉珠串,不必问纪承琥,他已经知道这里为什么没有纪靖柔。
纪成也被抓进来后,四个人『摸』黑找了个角落躲起来。
其他人也不傻,纷纷怀揣着侥幸,各自找隐秘的地方藏身。
殿内有很多人,却听不见半点声音,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众人提心吊胆整宿,彼此的面容由完全看不见逐渐变得隐约可见,然后逐渐清晰。
天亮了。
突然响起的钟声吓得殿内各个角落接连发出惊呼声,纪新雪和虞珩无声握紧彼此的手,手指间传来的疼痛带着真且安心的力量,无声抚平他突然被惊扰的情绪。
另一边的纪璟屿和纪成已经不顾形象的抱成一团。
好在只有接连不断的钟声,没有金吾卫闯进来抓人。
越来越多的人放松下来,纪新雪却感觉手指间传来的疼痛越来越强烈。他侧头看向虞珩紧绷的侧脸,保持握着手的姿势挪到虞珩面,温柔的抱住虞珩,另一只手轻抚虞珩僵直的背脊,希望能以此让虞珩放松下来。
钟声停止后,虞珩猛地抬起落在地上的手,近乎蛮横的将纪新雪拽入怀中,响在纪新雪耳畔的声音沙哑的不像样子。
“阿雪,是丧钟,圣人......驾、崩、了。”
纪新雪猝不及防的被虞珩拽入怀中,想反抗却听见虞珩说焱光帝驾崩,顿时愣住。
帝王驾崩,丧钟响百次,复三百轮。
刚才的钟声有一百次?
纪新雪还没想不白心中的感受,眼中的泪水已经止不住的顺着脸颊落在虞珩的衣领上。
他紧紧回抱虞珩,哽咽口,“很伤心,才会哭。”
虞珩埋头在纪新雪肩上遮掩快控制不住的笑,小声道,“也很伤心。”
门外忽然传来不知是谁的哭喊。
“山陵崩,圣人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