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才松一口气。
宋明慧斥她,“以后不许再这么冒失。”
宋繁花拉了拉她的手,笑着说,“不会了。”
宋世贤蹙着眉,“六妹妹很反对皇商一事?”
宋繁花想到昨天云苏说的那一番话,撇开仇恨,站在公平的立场上看,云苏说的没错,她大哥确实极有经商头脑,对市场有着极为敏锐的洞察力,以前宋氏商号不出衡州,却能吸引很多外地的商人亲自找上门,找宋氏商号合作,那个时候,宋氏商号其实还没那么出名,无非是冲着宋世贤去的,而宋世贤,平生最大的乐趣就是经商,他喜欢与各种商品打交道,或许云苏是对的,那个天地,是她大哥乐于驰骋的。
宋繁花没回答,反问,“二叔和二婶来信了没有?”
宋世贤道,“来信了。”
宋繁花道,“二叔和二婶怎么说?”
宋世贤道,“二叔说他早都没管商号了,经营权也全都转移给了我,这些事让我全权作主。”
宋繁花拧眉,“二叔没说他自己的意见?”
宋明慧道,“他不说,就代表赞同的意思。”
宋繁花道,“我其实也不是反对,我就是担心哥哥。”
宋世贤笑问,“担心哥哥什么?怕哥哥担了皇商之后被欺负?”
宋繁花心想,我不担心哥哥被欺负,我担你会丧命,不过,现在看来,云苏没有害宋世贤的意思,宋繁花抿了抿嘴,问他,“哥想当这个皇商吗?”
宋世贤道,“没想好,等段萧回来了再说。”
宋世贤其实是想当这个皇商的,但他考虑到段萧与云苏之间的恩怨,觉得还是得跟段萧商量一下,不能就这么答应了云苏,免得段萧回来了不同意,造成妹夫跟哥哥之间的嫌隙,进而影响到宋繁花。
只不过,这一等就等了两年八个月。
在这两年八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宋繁花生了一个孩子,是男孩,孩子生产那天云苏来了,一直守在产房外,他似乎比任何人都要忧心,也要焦虑,那模样,让不知情的人看了,会以为在里面生产的女子是他心爱的妻子,那孩子是他渴望已久的孩子。
产房的门刚开,他就率先奔了过去,第一个冲到产婆面前,带着虔诚的目光,看向她怀抱里的孩子,在产婆笑着说恭喜大喜六姑娘生了个小少爷后,站在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他激动到要哭的表情,他看了孩子一眼,就冲进产房里面,坐在了宋繁花的床头,哪怕后来宋府的姑娘们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关切地问着宋繁花的身体情况,他也没走,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看着床上刚生产完满头大汗,气色虚白,可眼神和脸庞都透着温柔的母性光辉的宋繁花,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
后来孩子被抱进来了,宋繁花看了,没力气抱,就吻了吻他的脸。
云苏喉咙一动,克制着自己不要失态把她抱到怀里狂吻一番的冲动,等宋繁花喝了养生汤,所有乱七八糟的人和乱七八糟的事情结束,门关上,屋内安静下来,他弯腰将宋繁花狠狠抱住,脸埋下去就吻住她。
宋繁花先是一惊,后是大怒,等她反应过来要还手的时候,云苏又倏地一下松开她,退到远远的。
他喘着气,指尖触着唇瓣,那醉人的樱花香几乎漫了整个胸腔,他笑的像个偷了腥的猫,“不管你如何爱他,这么一刻,守在门外的是我,在你产完第一个抱你的是我,吻你的也是我。”
宋繁花怒声,“滚出去。”
云苏浅笑,“好,我出去,你别生气,我去看看孩子。”
宋繁花一下子又提紧了心口,“你不许动我的孩子!”
云苏温柔地说,“不动他,我就去看看,唔,你要不要再看看?我把他抱来?”
宋繁花道,“不要,你给我走。”
云苏走了,他去看孩子,看罢自然不能留在府上,回了苏府,可呆在苏府,心却留在了宋府,留在了宋繁花身上,留在了宝宝身上。
宝宝一周抓阄的时候他去了,一个月满月宴的时候他去了,二月生日他去了,三月生日他也去了,宋繁花没有给孩子起名字,她要让段萧亲自取,等她身体恢复了,她第一时间给段萧写了一封信,告知这一喜事,并向他索取孩子的名字,段萧没回信,宋繁花也不气馁,她相信,段萧回来会给孩子起个最好听的名字,她一直怀着这样的憧憬,这样的幸福,这样的美好想像,可现实太残酷,就在宝宝过完一岁生日,过完两岁生日,会软软糯糯咿咿呀呀叫着娘和爹的时候,云苏出手了。
云苏要滴血认亲。
宋繁花抱着孩子,冰冷地看着他。
宋世贤、宋明慧、宋清娇、宋明艳、宋昭昭、岳文成、叶知秋、温千叶、冬青、戚烟、常安等所有宋府里能坐在谈话桌上的人全都看着云苏,不明白他口中所说的滴血认亲是什么意思。
当然,滴血认亲这四个字,代表的意思那么简单,谁不懂呢?
他们不懂的是,这四个字跟云苏与宋繁花何干?
所有的人都用着既疑惑又不解的眼神看着云苏和宋繁花,宋繁花抱着孩子的手发抖,心口发紧,她一字一句地说,“我的孩子,凭什么要让你滴血认亲,你给我滚,从今往后不许再踏进宋府半步!”
云苏不与她争辨,只静静地说,“凭什么?等会你就知道了。”他冲墨砚道,“端水来。”
墨砚应是,下去端了一碗水。
云苏走到宋繁花面前,要拉孩子的手,宋繁花不给他拉,就死死地抱在怀里,又死死地瞪着他。
云苏拉不到孩子,又不敢用强的,只好去拉她的手,还没拉到,就刚碰到她的指尖,就感受到她的轻颤,他眉头一挑,心知肚明地问,“你在害怕?”
宋繁花用力拂开他的手,“我有什么好怕的,我的孩子,由不得你放肆。”
云苏低笑,“是么?”他一点一点地将她圈在自己的手臂与椅背之间,挑衅地说,“难道他不是我的孩子,嗯?”
这一句话出,宋繁花极力稳住的平静的脸撕裂开来,周遭响起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的声音,接着所有的人都炸了!
宋世贤这个温润大哥一下子踢开椅子站起来,冲着云苏就挥来一拳。
墨砚要挡,被云苏一个眼神制止了,云苏承受了宋世贤的这一拳,这一拳砸在云苏的肩膀上,对他来说,无伤大雅,宋世贤虽是男子,臂力也不弱,可与段萧相比,那就像棉花一般轻了,这一拳对他没影响。
宋世贤揍完,厉吼,“你刚说什么?”
云苏道,“这个孩子,是我的。”
宋世贤抬眼看向宋繁花。
宋明慧、宋清娇、宋明艳、宋昭昭纷纷被这句话给惊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这,这怎么可能……
宋繁花目光冰冷,可细瞳之下的裂痕显而易见。
宋繁花没反驳,想来云苏之前真的欺负过宋繁花,宋世贤又一拳头砸在云苏的肩头,云苏依旧受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宋世贤是宋繁花的大哥,那也是他的大哥,他不跟他计较,但其实这个时候的云苏已经在筹备登基之事了,宋世贤揍的不再是一个王爷,而是帝王。
云苏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滴血认亲?因为段萧要回来了。
莫志德的信中写,再有两个月,十三飞骑回归。
这也就意味着,段萧要回来了。
云苏其实不能很确定这个孩子是自己的,但他一定要滴血认亲,不管是与不是,他都得求一个踏实。
宋繁花整个人都处于莫大的愤怒中,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来毁她的,就是来毁她的!她以为那一剑刺心后他们就两不相欠了,可谁知道,他竟然一直在觊觎着她的儿子,他怎么能这么可恶,怎么能这么黑心!
宋繁花气的整个人都在发颤,想说话,说不出来,想使力,使不出来,最后,连孩子都没办法再抱住,被云苏轻松地夺了过去。
宋世贤上去就要抢,云苏道,“如果他不是我的孩子,他还是你们宋府的。”
一句话,让宋世贤生生地止了步,他眯着眼,冷冷地看着他。
宋明慧这个时候从这莫大的难以消化的信息里回过神,叹了一声,说,“大哥,让他试,你不让他死心,他会一直来纠缠的。”
宋世贤冷抿着唇,宋明慧、宋清娇、宋明艳、宋昭昭全都站了起来,围了上来,亲眼看着滴血认亲的结果。
然后,结果让他们一阵大惊。
宝宝的血与云苏的血融了。
融了!
宋世贤张嘴道,“常安,你去备水!”
常安应是,立马跑下去亲自准备清水,盛着清水的碗端过来,云苏用咬破的手指挤了一滴血,又轻柔地挤了宝宝手指上的一滴血,两滴血在水里面游荡,飘到一起的时候,眨眼就融合在了一起。
宋世贤脸色一阵紧绷。
宋明慧的脸色也很难看。
宋清娇蹙眉。
宋明艳、宋昭昭一下子惊呼出声,猛地捂住了嘴巴。
而宋繁花,不用凑到跟前,只看到哥哥和姐姐们的脸色就知道这滴血认亲的结果是什么了,她忽然抱头痛哭起来。
云苏心生不忍,很想上去哄哄她,可这个时候,她肯定又把他恨上了,他哪敢上前?
云苏不敢上前,只忍着强烈的爱意看着怀里的孩子,那么的小,那么的软,那么的听话,眉眼几乎与宋繁花一模一样,在他被产婆抱出来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他,喜爱的不得了,云苏觉得他看到了人生的希望,后来孩子渐渐长开,渐渐长大,与宋繁花的样貌越发相似,云苏就更加喜爱了,他迟迟不愿意回京,每个月都会收到苏八公的催促信,可他都按下不管,他想陪着宋繁花,陪着孩子,但他能按下苏八公的催促信,却没办法阻止段萧回归的脚步。
段萧要回来了,那么,他只能离开。
云苏侧身,看了一眼宋繁花,见她埋着头,双臂抱膝,双手紧紧抓着袖襟,哭声痛苦而凄厉,他眉间闪过沉痛,却最终没上前,抱着孩子,走了。
墨砚跟上。
宋世贤往前跟了两步,宋明慧也往前跟了两步,可最终,这两个人没有追出去,看着云苏高大坚毅的背影走远,听着正厅里宋繁花连绵不断的哭声,好像从这个孩子出身起所带来的所有的欢乐就都被抵消掉了。
宋繁花自那天后就消失了,去了哪里,无人知道。
她突然离开,没向任何人辞行,没带任何人在身边,但好在,她还有良心,知道她失踪会让家人们担心,就留了一封书信,说出门散散心,不必担心她。
宋繁花的能力宋府里的人都知道,如今各地割地的门阀军也已消灭,到处都是和平的,以她的能力,安全是有保障的,但心情怎么样就难说了。
宋世贤捏着信,连连地叹气,因为这一突发事件,宋府沉闷了好久,也闭门谢客了好久,但最终,这小小宅院里的阴云密布被新皇登基、皇城迁都这一特大的喜讯给淹没了。
云王朝四十三年夏,新帝建都松漠岭,改松漠岭为云城,天子加冕,全国朝拜,帝后登城,大赦天下。
就在各地都沐浴在久违而来的和平盛景之中时,三匹马,慢悠悠地往琼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