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繁花坐在马背上,脸面上的风已经停了,可她还是感觉在刀割似的疼,她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攥紧了缰绳,另一只手平坦地放在马脖子上,低垂下眸,看着段萧,以及,他伸出来的那双手。
宋繁花很想投到段萧的怀抱里去,像上次被云苏掳到了九王府,段萧去接她,她扑到他怀里委屈的哭。
可那一次,她没有受委屈。
而这一次,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不能再投进他的怀抱里了。
他的怀抱那么温暖,有天底下最令人放心的气息,可是,她再也没那资格享受,也再也不配了。
宋繁花强忍着心口钻心的疼,在疼痛淹没理智之前,她用力一踩马镫,身子飞纵而起,跃过马头,远远地落在了前方。
正好与宋明艳和宋昭昭极近。
宋明艳笑着冲上去,抱住她说,“哎,六妹,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段公子都得急白了头发。”
宋昭昭也走上去接住宋繁花的手,对她笑说,“确实是呢。”
宋繁花看着面前的两个堂姐,心中翻江倒海,她不想听这些,可宋明艳和宋昭昭不停地在她面前说这些,还有左雪,也插一嘴,“段公子一直担心你会出事,好几天都没睡觉了。”
风樱看到宋繁花,冲上去,推开宋明艳和宋昭昭,一把将宋繁花大力搂住,高兴地大笑道,“宋六!”
刘大刀扛着大刀走过来。
刘宝米也走了过来。
这兄妹二人看到宋繁花,也是高兴的不行,主要是他们二人离开太久,再者,刘大刀可喜欢宋繁花嫩白的样子了,看着她,就像看着他妹妹天天吃着的棉花糖,再者,因为宋繁花提供的雪域图,让他们找到了元喜,及时地带了回来,及时地医好了身子,他们对她是感激的。
宋繁花看到风樱,枯竭闷疼的心终于有了一点儿欢慰,她反手搂住风樱的肩膀,对她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元喜呢?她没事吧?”
风樱大大咧咧地道,“没事儿,还好我们去的及时,虽然找到元喜的时候,她的身子极差,也一直昏迷不醒,可后来她醒了,江左说有雪崩,我们就把她带出了雪域,路上因为她要养病,我们就耽搁了很久,不过,好在赶来松漠岭了。”
宋繁花听着,朝不远处的江左看了一眼。
江左也看她一眼,用眼神表示,一切都办妥当。
宋繁花收回视线,拉着风樱的手,对她道,“带我去看看元喜。”
风樱笑道,“好,说起来你可是她的大恩人呢。”
宋繁花抿嘴不语。
元丰出来本是要接玉香的,可此刻也凑了上来,跟着往城内走,要去看元喜,一行人,尤其是女的,都簇拥着宋繁花叽叽喳喳地回城了。
段萧眉头轻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眼前的马,再看一眼被人群淹没住只能从不同的人头交叉间晃出来的宋繁花的长发,他默默地收回手,冲翻身下马的玉香问,“你们在云门出了事?”
玉香看他一眼,牵着自己马的马鼻子,又去牵宋繁花骑的那匹马的马鼻子,只是,手刚伸出去,还没够着鼻绳,段萧伸手挡住,他盯着她,沉着声音问,“真出了事?”
玉香道,“没有出事,能出什么事。”
段萧眯眼,“我怎么知道能出什么事,我又不在,就算出了事,我也不知道。”
玉香仰头看他一眼,笑着说,“没出事,看把你紧张的。”
段萧不信,说,“没出事你们怎么那么久才回来?还跟着十三飞骑一起,先回了京,这才来松漠岭。”
玉香心想,就算出了事也不是我对你说,你去问宋繁花,她努努嘴,道,“婚后出了点儿事,不过不是宋繁花出事,而是秦暮雪,所以,她没能带我们先走,最后只能跟着十三飞骑一起了。”
玉香说罢,怕段萧再盘问她,也不去拉宋繁花的马了,直接拽着自己的马,逃之夭夭。
段萧一个人杵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想到刚刚宋繁花没有让他抱,怎么想怎么不舒坦,他闷闷不乐地将马绳一扔,背手走了。
夜辰将马拉进城内。
无方跟在段萧后面,余光瞅了一下段萧不大高兴的脸,心想,没回来的时候你焦心的坐立难安,吃饭吃不好,睡觉睡不好,回来了又不高兴,这是作的吗?
其他的人在看到宋繁花被女孩们簇拥着走了,又看到玉香进了城后,也跟着进了城。
段萧和无方走在最后面,等他二人也进了城,城门又关上了。
段萧回了城主府,直接找宋繁花。
宋繁花还在元喜的院子里,姑娘们聚在卧室里,相互聊着天,热闹之极,抛开段萧,抛开那件糟心的事,宋繁花看到元喜躺在床上,气色很好,她也高兴。
元丰见自己妹妹气色越来越好,打心底里感谢宋繁花,但他拉不下脸来对她道谢,只能暗暗发誓,往后宋繁花的事儿就是他元丰的事儿,但凡宋繁花有难,他都会第一个冲上去。
玉香刚刚在城门口看到了风樱,她很激动,她离开松漠岭的时候风樱还没来,而风樱当时离开燕洲玉府是带着对她的不解走的,这也过去好几个月了,风樱原谅她了没有?
玉香迫切地想要跟自己的女儿好好唠嗑,是以,把马牵进城,甩给了一个守城的士兵后,她大踏步地进了风樱的院子。
风樱不在,她在元喜的屋子里。
玉香也不去,就坐在风樱的院子里等她。
宋繁花在元喜那里呆了一阵子,又跟着宋明艳和宋昭昭进了宋明艳的院子里,三个姐妹一进屋,宋繁花抱着宋明艳就哭,哭的宋明艳一脸莫名其秒。
宋昭昭站在宋明艳的身后,看着宋繁花的一张哭泣脸,担忧地问,“六妹妹怎么了?怎地哭的这么凶?在外面受了罪?”
宋明艳也急切地问,“怎么了?刚不好好的吗?怎么一进我的屋就哭了?我可没惹你啊。”
宋繁花说不出话来,就只是抱着宋明艳哭个不停,边哭边抽噎,边抽噎边打嗝,弄的二人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又心疼无比,担忧的不行。
宋昭昭跺了跺脚,出声说,“我去找段公子。”
宋繁花哭声一止,飞快地哽咽出声,“别去!”
宋昭昭脚步一顿,扭头看她,“怎么了?”
宋繁花退开宋明艳的怀抱,用袖子擦了擦眼,擦了满薄袖的水,她也不管,只有气无力地扶住一个椅子的扶把,坐了下去,伸手从掖下掏出帐子,蘸着脸上的泪,边蘸边说,“我没事,就是想两个姐姐了,你去喊段萧做什么,管他什么事。”
宋昭昭道,“真是想我们才哭的?”
宋繁花觑她一眼,低声说,“当然是真的。”
宋昭昭笑了一笑,挨着她的椅子边上坐下来。
宋明艳先是拎了茶壶给两个妹妹倒了水,然后也坐了下去,坐下去后将茶杯往宋繁花面前推了推,见她端起来喝了,宋明艳道,“你去云门的这段时间,大哥来信了,说二姐已经到了琼州,我们很想回琼州看看,可当时你不在,松漠岭又在面临着烽火,是以,没能回去,如今好了,你回来了,双方也短暂地讲和,这个时候回去正好。”
宋繁花没应这句话,只道,“二叔跟二婶呢?”
宋昭昭道,“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
宋明艳蹙眉道,“爹和娘头一天进松漠岭,娘就头疼了一天,第二天就看不到他们的人了,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爹和娘做事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宋繁花眨眼问,“二婶的头疼病不是治好了吗?”
宋明艳道,“说是治好了,谁知道呢。”
宋繁花往门外看一眼,问,“叶知秋呢?”
宋明艳撇撇嘴,“跟着我爹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宋繁花若有所思地拎起茶壶又给自己杯子里倒满水,端起来喝,喝罢,她拍拍衣服,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冲宋明艳道,“我先在你这里躺一会儿,晚饭了再叫我。”
宋明艳也知道她一路赶马回来累了,就说,“好,你睡,等会我来叫你。”
说罢这句话,宋繁花起身就去了宋明艳的卧室,脱了外衣,脱了鞋子,躺到床上睡觉。
宋繁花其实不困,心里装着事,她哪里睡得着?
可她不用这个借口,她没法留下来。
她不想回自己的屋子,不想面对段萧,那样的话,她的心会崩溃。
可她不回去,不去见段萧,不代表段萧不会来找她。
宋明艳和宋昭昭从屋子里退出来后,段萧就来了,段萧朝她们二人身上看一眼,对着宋明艳问,“宋繁花呢?”
宋明艳道,“说是累了,睡一会儿。”
段萧唔一声,也不经过她二人同意,直接往后走,推开门,又关上门,进到屋子里。
宋繁花没睡着,有人进来她自然听到了。
一刚开始她还以为是宋明艳或是宋昭昭,可是随着人走近床榻,她闻到那熟悉的松竹香,整个人全身僵住,她怕段萧会上床,但又想着他不会,因为这是宋明艳的床,可她也怕段萧靠近她,怕他闻到她身上那恶心的气息,怕他厌恶她,她宁可他冷落她,也不要他厌恶她。
其实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大半月,宋繁花的身上早已没有云苏的气息,但她就是介意,很介意。
她伸手抓紧衣衫,抓紧床单,闭着眼,死死地吸气。
吸气吸到一半,头顶传来一道轻笑声。
段萧确实没上床,诚如宋繁花所讲,这是宋明艳的床,段萧真不愿意去碰,若不是宋繁花睡在这里,他是连进都不进的。
段萧见宋繁花不困却死命撑着要睡觉的样子,觉得好笑之极,他伸手就往她的脸上摸去,想要捉弄捉弄她,结果,手伸到一半,还没碰到宋繁花的脸,宋繁花陡然睁开眼,身子往后一退,贴在了床头,瞪着他。
段萧眉头一挑,收回手,对她问,“怎么睡这儿了?”
宋繁花道,“累了就顺便睡下了。”
段萧看着她,深邃乌黑的眼一马平川地毫无情绪,她总觉得宋繁花在躲他,段萧眯了眯眼,又觉得不可能,他弯腰俯身,伸手去抱她,“既然还没睡着,那我们回自己的屋睡。”
宋繁花将被子一拢,盖住自己,往下一躺,避开段萧手臂的同时,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她略带冷漠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不了,我很累,想休息一会儿,你别打扰我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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