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姐果然好本事, ”何文山坐回椅中,点点头肯定了阿俏的答复, 接着指向另外两盅,道:“请”
阿俏伸手便取了第二盅, 见酒盅里酒浆清澈,呈淡淡的棕黄色,她再低头闻那酒香,觉得酒气清, 尝之则酒味鲜爽, 非常独特。
“这该是吴江的吴宫老酒, 但若参谋大人要问几年窖藏, 我还真说不上来。吴宫酒鲜美,很少人将它藏个十年八年, 一般五年以内就饮了。所以这……”
阿俏抬头看看何文山, 见他已经闭上了双目,一面听一面不断点头, 似乎听着阿俏说话,是在听小曲儿一般。
阮正源与阮家族人几个相视而笑, 沈谨的眉头却拧得更紧。
阿俏不管何文山如何,自顾自去取最后一盅,她一看盅里呈现焦糖色的酒浆,就已经大致有数。可她却不说,只管冷不丁抬起头,看向沈谨, 问:“沈大公子,上我家来请人辨酒这一出,阁下也是应邻省任大帅之邀才来的吧!”
沈谨一怔,点点头。
阿俏不再言语,只管闻了闻最后一盅,然后回头看向祖父,说:“我需要人帮我温酒。”
她的话音刚落,何文山就睁开了眼。
“何参谋大人,”阿俏向何文山解释,“这一盅是绍酒花雕,该是窖藏了十年以上,但若是不温这酒,我可没法儿辨出准确的年份。”
“好!”何文山轻轻拍着椅背,“鄙人便拭目以待。”
阮家是饮馔之家,温酒的器皿都是全的,瞬间就有仆下领命,转眼的功夫那成套温酒的锡器就送了上来。
阿俏加了些热水,将酒盅里的酒浆倒进锡壶,酒的温度一提高,浓郁的酒香立即被逼了出来。
“十五年的陈酿,用热力一逼,酒香四溢,然而酒味会略有折损。”阿俏耳边记起外祖父宁老爷子当年教她的话,自己则将锡壶里的酒浆倒出一半回酒盅里,抿着唇慢慢品了。
“……而二十年的陈酿,酒香虽然馥郁,可是相形之下却显得芳华尽敛,然而酒浆本身则更显醇厚,所谓大器晚成、大音希声是也。”宁老爷子当年教她品酒,也一样是在教她做人。
阿俏一小口一小口地将那酒浆送入口中,沈谨在一旁,看着她那对红唇缓缓饮酒,始终显得很紧张。
“二十年陈酿的绍兴花雕。”阿俏最终吐出这几个字,扭头看向何文山。
“好!”何文山双手鼓着掌起了身,“不愧是阮家的小姐。”
阿俏却一板一眼地解释:“参谋大人,您可能误会了,我这辨酒的能耐,不是源自阮家,我外祖姓宁,是浙西宁氏的一支。这品酒辨酒的本事,都是外祖父教给我的。”
她这话一说出来,一旁听着的阮家族人都涨红了脸有点儿讪讪的,然而祖父阮正源却乐呵呵地坐在椅上,不以为意。
“不管是谁教的,阮小姐,您这手辨酒的本事已经教我何某人大开眼界了。天色已经不早,阮小姐这就跟我和沈大公子一起,走这一趟吧!”
何文山这话说出来,与归堂中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辨酒就辨酒,怎么还要带人走?
这时候与归堂的侧门“吱呀”一声打开,小凡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句:“二太太与二小姐有请沈大公子入内叙话。”
沈谨“嗯”了一声,推桌起身,硬梆梆地迈步。何文山“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问:“原来你们沈阮两家,也似‘通家之好’一般呀!”
他特地强调“通家之好”四字,别有深意。
站在阿俏身旁的阮茂学赶紧低头谦虚:“哪里,哪里。不过就是鄙人的长女与沈大公子年纪相近,又是校友,彼此认识而已。”
阿俏灵机一动,便借口要再去换身衣服,赶紧随在沈谨身后,一起溜走,溜到后堂去见宁淑。
宁淑此刻与阮清瑶在一起,阿俏看看阮清瑶的神色,就已经知道她早已将自己和沈谦的事儿告诉母亲了。如今宁淑既知道了阿俏和沈谦的事儿,也知道阿俏与沈谨将来会是什么关系。
“士钊,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就和那个什么参谋混在一起,还到咱们家来了?”
阮清瑶一面坐在宁淑身边嗑着瓜子儿,一面随随便便地问沈谨。
“这说来话长,我本来想劝三小姐不要去的赴宴的,唉……宴无好宴。”沈谨有点焦躁,顺手摘下了头上戴着的军帽。
“什么,什么宴无好宴?”阿俏还没能闹明白,“感情刚才何参谋要带我走,是去赴宴?”
“是!”沈谨无奈地点点头。“就今儿个晚上,任大帅在玉蚁山庄设宴,名义上是邀请我父,其实是请了本省各方面的要员。任帅今日设宴,用的名头就是品酒。因任帅好酒,近日更是在省城里搜罗了不少,所以何文山专程出来寻能试酒的人,其实他早就选中了三小姐,只在等阮家点头……”
阿俏紧抿着双唇,紧紧地盯着沈谨。
何文山那人极不可信,她知道。然而沈谦交代过的,外事不决问沈谨,眼下沈谨却也深陷此事之间,看起来他比自己更难脱身啊!
“若是真无法拒绝,那就去!”阿俏开口,试图安宁淑的心,“就算是任帅设宴又如何,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任帅难道还能吃人不成?”
她还故意抬头问沈谨:“你说是不是呀!”
沈谨挠挠头,迟疑地说:“可是那‘玉蚁山庄’,那‘玉蚁山庄’……”
他本想说,那“玉蚁山庄”,可还真不能够算是本省的地盘。玉蚁山庄是任帅刚刚改建成的温泉别墅,里面安排布置的全是他自己的人。
沈谨还未说完,宁淑已经断然开口:“沈大公子,敢问有没有办法,可以让阿俏别去的么?”她说着,免不了用怨怼的目光瞅瞅阿俏,心中大约是在想,看你在人前显摆本事,这下可麻烦了。
阿俏却心知早先何文山送上来的那三盅酒,就是暗中挖了坑的,她若真的故意隐藏本事,回头何文山找起阮家麻烦,事情恐怕更棘手,只是这些事儿没法儿在这会儿功夫向宁淑解释。
沈谨为人硬朗直率,听见宁淑这么说,很是为难,却也只能老实地摇摇头,对宁淑说:“二太太,这件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三小姐应邀去了可能还好说,若是不去,阮家与我,恐怕都会很为难。”
阿俏听到沈谨这么说,心里已经做了决定,赶紧去自己屋里换了出门的衣衫,再赶回花厅里,见到父亲阮茂学已经回头来劝宁淑,只听阮茂学小声说:“今儿这么好的机会,阿俏可以在本省督军和邻省任大帅跟前露脸,到场也大多是达官显要,回头谁要是看上……那咱们阮家不是跟着一起鸡犬升天了么?”
感情这位……是要卖闺女么?
宁淑一掐阮茂学的胳膊:“你在瞎三话四什么,阿俏不是已经……”
她一转念,改口道:“我就是担心这个,阿俏一介未出阁的女孩子,独自去了那等陌生的地方,又没有父母亲人陪在她身旁……”
“你才在说胡话呢!”阮茂学毫不客气地掐回去,“你刚才在外面可是没见着,那何文山何参谋的样子,”他随即压低声音,“不论是外省的何参谋,还是本省的沈督军,就凭我们小小的阮家,谁都惹不起。你别只紧张阿俏一个,你再想想浩宇,想想咱们这一大家子……”
“这样吧!”原本一直静默着候在花厅里的沈谨这时候突然开口了,他说,“阮太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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