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规矩, 旧历除夕,全家要聚在一起祭祖请神、守夜辞岁, 只不过因为阮家还一面做着生意的关系,这仪程都放在了中午。
从上午开始起宁淑就带着阿俏在大厨房忙碌。祭祖的神龛那里则有阮家老爷子带着阮茂学在操持, 阮浩宇跟着跑腿,打打下手。只不见阮清瑶。
眼看午时将至,阮清瑶也已经回来,阮家便祭祖辞岁,在阮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跟前,由祖父阮正源带着一起行礼。祭祖请神已毕,便由阮老爷子上座, 阮茂学宁淑夫妇坐在下首, 自阮清瑶以下,阿俏、阮浩宇依次向座上的长辈行礼,宁淑便微笑着从宽大的袄衣袖袍里取出事先包好的红包递给她们。
只是阮清瑶接红包的时候,抬起眼, 目光与宁淑的撞了撞, 宁淑不禁一怔,阮清瑶却已经收回目光,退到一边去。
待阮家三名子女都行过礼,就该轮到阮家仆佣了。阮家厨下的仆佣大多是省城和这附近的人口,家住得远的午饭后就要向主家告辞回去,住得近的则会一直帮忙打点完晚上的席面之后再走。当然,留得晚的那几个, 得的红包也要丰厚些。
仆人们一起推高师傅先上来,高师傅年长经过的事儿多,有些分寸,说:“大家都等一等,主家还没结束呢!”
他口中的“主家”,是指阮家长房,阮茂学的兄长阮茂才,特地遣了家仆回来,特为来向阮老爷子磕头的。阮茂才此前来过信,解释过上海事务繁忙,不回省城过年了,这时候则遣了一房在阮家服侍了多年的家仆,回省城,代表长房一家,给阮老爷子送上节礼,顺便叩头。
高师傅在阮家的时日也不短,这些人情规矩他都懂。
这时阮家长房遣来省城的老张头赶紧站了出来,正要向阮老爷子恭敬下拜。
“张叔请稍等!”
阮家正堂里,突然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这二房的自家人,都还没拜完呢!”
说话的人是阮清瑶。可她说的,实在令人费解,阮茂学呆坐在上头,微愣着张着嘴,宁淑已经皱起了眉头,只有阮老爷子一个,依旧坐在上首,中正平和地笑着。
阿俏已经在一旁拉阮清瑶:“二姐,你到底想怎样?”
阮清瑶一挑眉,也压低了声音回道:“我不想怎样,我这不也是陈述事实么?你看,这不还有二房的家人?”
众人的目光随着她所知,向阮家正厅外望去。
只见常婶儿搀扶着常小玉,从厅外一起进来。
原来大家把这常姨娘给忘了。
宁淑登时胸口好像是憋了口气,脸色转青,瞪着身边的阮茂学,一对眼珠子似乎能瞪出来。
阮茂学有些惶惑,他明明没有安排常小玉回家来啊!
阿俏一扯阮清瑶的衣袖,寒声道:“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旁边阮浩宇则莫名其妙地问:“这不是当初二姐姐身边的丫头么,怎么就成了二房的……家里人?”
阮浩宇一直在外求学,回家的机会很少,而家人也不会刻意将阮茂学的这桩“丑事”当做一桩事儿告诉他,所以阮浩宇还一直不怎么知道常小玉的事儿。
阮清瑶见宁淑脸色难看,阮茂学则面露尴尬,嘴角露出微笑,心想:若是她心里不舒坦,这世上,旁人心里也甭想舒坦。
“茂学,这事儿,你怎么说?”阮老爷子的声音在正厅里响了起来。
阮茂学沉默片刻,点头道:“是……这是宁淑疏漏了,毕竟是摆酒请客纳的姨娘,这事儿是宁淑做得不对。”
宁淑听了这话,险些一口气没顺过来,脸色转铁青。
可是这是在众人面前,阮家所有的下人都在,甚至还有长房从上海派来的人。只要她稍有不慎,传出去,这便是个笑话。
“是,是儿媳想得不周到,将常姨娘给遗忘了。”宁淑淡淡地答道。她只是点醒一个事实,常小玉在阮家根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甚至没人提起根本就想不起来的人物。若是她在这当儿跟常小玉置气,反而不符合她正妻的身份。
常小玉闻言抬起头,怨怼地往宁淑那里看了一眼。
阿俏在一旁,则用惊讶的眼神打量着常小玉。
上回在百货公司见常小玉的时候,常小玉已经胖胖得像是一只圆桶,可是如今她已经瘦了不少,整个人身材的线条已经重新出现,虽然身材没有阮清瑶和她阿俏那样轻盈俏丽,可是现在的常小玉,已经不能算是过胖,只是稍微有点儿胖,反倒有点儿珠圆玉润的味道,整个人洋溢着青春气息,甚至可以算是有点儿……好看。
感受到阿俏的目光,常小玉得意地偏过脸,冲阿俏勾勾嘴角。
阿俏则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难道这常小玉是个气球,能够随时吹起来又缩回去的么?
常婶儿一直在常小玉身边扶着她,这时候冲常小玉使个眼色,示意让常小玉上前去给阮正源等人叩头。
常小玉会意,赶紧上前,先是给阮正源磕了头,再冲阮茂学拜了拜,口里甜甜唤了声:“老爷!”
阮茂学好久没见过常小玉了,见她这副样子青春甜美,忍不住心存怜惜,点点头说:“好,好”
这算是旧情重炽了?
宁淑的脸色立刻又黑了几分。
常小玉面露喜色,可又不得不转过身面对宁淑。
这会儿她的腰和脖子有点儿硬,可宁淑毕竟是正房,一会儿年节的红包也从正房这里给出来,她不得不朝宁淑低头。
“稍等一下!”
阮清瑶再度开口,打断了正厅里的仪程。
“二姐,你这是要做什么?”阿俏隐隐约约觉得有点儿不对,小声质问。她觉得今日阮清瑶的情绪非常古怪。而常婶儿和常小玉两人,则明显是得了阮清瑶授意,才捡了这个时候回到阮家的。这个二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这年节的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规矩不都说妾室要向正室跪拜的么?”阮清瑶两片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说出来的话也很是刻薄,“妈,你身为继室,怎么不向我的亲娘跪拜?”
阮清瑶这话开口,阮家正厅里的人齐刷刷地变了脸色。
“瑶瑶,你这发的是哪门子的疯?”阮茂学刷地站起身,大声斥责。
长房遣来的人还在一旁看着,他这个长女竟尔找了这么个时机发难。
“我发疯?我可没疯!”阮清瑶怒瞪了一眼阮茂学。阮茂学便忍不住往后退了小半步,“咚”的一声,坐回椅上去,心想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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