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以来,内心那隐隐存在的不安和虚浮,一下子消失殆尽,连踪影都寻不到了。
枕边人成了皇帝又如何,当了皇后又如何,他们还是兖州卫所里的陆铮和江知知,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夫君,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牵着手继续走下去罢了。
前方若是坦途,那便锦上添花,行坦途。前方若是艰难险阻,又有何惧?
两个人在一起,心意相通,其余的便都无所谓了。
知知低头浅浅一笑,主动伸手,牵住男人比她大出不少的手,仰着脸,轻声却坚定的道,“我愿意同夫君前去。”
“只是,天梯阶高,我走得慢,夫君莫要嫌我走得慢了。”知知认真的道,仿佛只是在说登上天坛的九百九十九个台阶,又仿佛不只是说九百九十九个阶梯。
陆铮却比她想得更明白她的心意,牢牢握住她的手,用着令人安心的语气,沉声道,“无妨,你若累了,我背你上去,不会留你一个人。”
“好。”知知抿着笑,眼里带着光,“一言为定。”
当帝后一齐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等候已久的百官群臣均是一惊,彼此交换着眼神。
管鹤云见此情景,倒多多少少猜到了些,他毕竟是跟着陆铮打天下的人,熟知陆铮不是死守规矩的人,虽意外,但比震惊的射阳士族好很多。
钦天鉴负责的官员为难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迟疑道,“管相……这……这是不是不大合适……从来也没有帝后一起登天坛祭天地的前例啊!”
管鹤云从容一笑,看着牵着手朝他们走来的帝后,无一处不相称,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淡声道,“有何不妥之处?大人多虑了,帝后琴瑟和鸣,陛下英武不凡,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国母之姿,堪为天下夫妻之典范。前朝覆灭,未尝没有后宫乌烟瘴气、彼此倾轧的缘故,如今正好借此机会,让上苍看看,让黎明百姓看看,帝后是何等恩爱的一双璧人,此般才好叫上苍和天下人安心……”
管鹤云一顿扯,钦天鉴那位官员很快被弄糊涂了,当然,便是没糊涂,也不敢跳出来扫陆铮的兴。
无人置喙,自是顺利无比,一行人朝天坛行去。
来到天梯下,众人又眼睁睁看着帝后携手,一起踏上那汉白玉的台阶。
万籁俱寂,汉白玉的台阶一尘不染,两边是雕刻着龙的扶手护栏,同样是汉白玉雕刻而成。
晴空万里,烈日当头,天坛的天梯不是谁都可以走的,平日里都有人严守在此处,唯有祭天这样重大的场合,才会开放。
因此,知知他们攀爬这台阶,并无宫人在身后,举着华盖,更无地方躲阴凉。
只能顶着烈日,一步步向上爬。
行到半路,知知果真有些力竭了,脚下的步子稍稍慢了下来,背上已经湿透了。
陆铮敏锐察觉到了这一点,走到她的身前,当着万民和群臣的面,毫不在意弯下腰,淡声道,“知知,上来。”
“我背你上去。”
知知只稍稍迟疑,便听到底下隐隐约约的议论声,似在议论上面发生了什么,这才走到一半,怎么忽然停了下来。
陆铮却毫不在意,再一次唤她的名字。
“知知。”
一双墨沉沉的眼睛,波澜不惊却又犹如深沉的湖海,往深处看去,便能看见那底下涌动着的情绪,知知忽然脑子里冒出了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被这样的眼睛看着,不心动是绝不可能的。
“我背你上去。”
知知回过神,抬起手,环住男人的脖子,一双有力的手臂,很快托住了她的身子,稳稳当当的、有力的,叫人安心的。
陆铮一步一步,步子迈得很稳,同时也很坚定,仿佛背上背着一个人,没有给他增添了什么负担,反而叫他更坚定沉稳,更可靠安心了。
终于,一步一步。
九百九十九个台阶,终于走到了尽头。
两人站在天坛之上,开始按照礼官的引导,行祭天之礼。
焚香、礼官诵祭天文、宣读即位诏书、行冠冕之礼……
然后,百官朝拜,群臣在乐声中四拜,鞠躬后,跪下,伏地挺身,额贴于地,双手并于额前,伴着乐师的乐声,齐声三喝“万岁”。
万岁声传开,四周的百姓无不受到感染,被庄严的气氛所渲染,一齐跪下,跟着百官群臣齐声共喝。
这便是最后的万民朝拜。
礼毕,从这一刻起,陆铮便真正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帝陛下。
而与他一起接受万民朝拜的知知,便是毋庸置疑的一国之母,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