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爸爸,他在跟我说话……他不是看不见我的,他不是不管我的……我哭着摇头……
他轻轻说:“听话,把眼睛睁开。”
我睁开眼睛。
周围有人,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每个人都在说话,我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我不想听他们说话,我要回去见爸爸,我很久没见他了。
我缓缓闭上眼睛,又回到我们的小院子里,这是一个秋天的午后,天气有点凉,树叶在落。偌大的庭院里只有我一个人。
爸爸走进院子,看见我,笑着走过来:“颜悦,把眼睛睁开。”
我摇头:“我想跟你们在一起。”
他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妈妈从屋里走出来,对我微笑:“颜悦,睁开眼睛,活下去。”
我用力挽住爸爸的手:“不。”
爸爸说:“颜悦,回去吧。”
有钢琴声……从院子那一边传来……我寻着琴声走进院子深处,那个小小的我,很认真地坐在秋千上,闭着眼睛听琴……
“这首曲子真好听,我要给它取名字。”她忽然睁开眼睛,对我说话,“就叫《花开的声音》,你说好不好?”
我望了望那扇窗户,银色的窗帘里,传来那首极熟悉的曲子,让人着迷,让人想到樱花的开落:“好。”
“你知道是谁在弹琴吗?”她张大眼睛问我。
我望着窗户,喃喃说:“是一个叫陆梵翊的人……以后,你会认识他……”
她很有兴致:“是吗?他有趣吗?能跟我做朋友吗?”
我一边走近那扇窗户,一边回答:“他……他非常爱你,他非常……爱我……”
琴声突然震颤起来,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站在一条大路的边缘,爸爸坐在我旁边。他站起身来,微笑着对我说:“颜悦,你该回去了。”
他又要赶我走,我不走,我紧紧抓着他的手:“我想跟你们在一起,我不想一个人。”
“你说你是一个人嗯?”爸爸淡淡一笑:“那你背后的那个人,他是谁?”
“颜悦。”身后果然有人在叫我,我回头,是陆梵翊……
我仿佛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爸爸说:“颜悦,你不是一个人。你看看我们面前的路,每个人都在路上走,没有哪个人能陪另一个人走完全程。这条路,我们只能陪你走一段,剩下的那一段,他会陪你走完。你已经明白爸爸的话了,对不对?你们的路还长,离尽头还很远。听话,回去。”
爸爸拂开我的手,消失了,他站立的地方变成了一面断崖,我就站在断崖的边缘——“爸爸……爸爸……”无论我怎么呼喊他,再也没有回应。
陆梵翊站在我身旁:“颜悦,你想去哪里?你忘了,我有幻觉症。”
我只想找我爸爸:“你会好的……”
他点点头,冲我微笑:“你说得对,我会好的。你为什么站在这里?你想从这里跳下去?先等一等,我试试疼不疼。”
“梵翊,不要……”他就那样微笑着纵身一跃,我原本握住了他的手,可他手心有汗,我握不住……他就这样掉下悬崖……
“梵翊……陆梵翊……你回来……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全身僵在那里,动弹不了,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心痛如绞,泪如雨下。
“颜悦,”他的声音却在我身后,我心里一颤,回过头,他一点事都没有,笑着朝我伸出手,“别跳,挺疼的。过来。”
我的心开始猛烈地跳动,一步一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他还是那个微笑:“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回去吧。”
我点点头,他却不见了,原本握住的他的手幻化成了一道白光,忽明忽暗,我朝四周呼唤他——“陆梵翊……”他却彻底消失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我回到那条雾气浓重的小路上,路的两边长满荒草,一边稀疏一边繁茂,我辨认不清方向,不知道究竟该往哪边走。
“颜悦,回来……”陆梵翊的声音在天那边传来,我朝着声音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走得很累,却怎么也走不到头……
四周开始有人说话:“颜悦,把眼睛睁开,活下去。”起初只是一个人、两个人、很快,无数的人、无数的声音,他们都在说着同一句话。
这些声音太大,几乎震得我耳聋,我试着睁开眼睛,眼皮却好像有千斤重,怎么睁都睁不开……
无数个声音里,他的话语异常清晰:“我或许会死,或许会活到一百岁,怀着思念生不如死……”
我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了,睁开眼睛,周围的声音消失了,只有他在我耳边说话:“颜悦,醒过来……”
艾棋泪流满面:“她……她醒了……颜悦,你是不是已经醒了?跟我们说句话……”
耳边的身音抬起头,我看到陆梵翊的脸,他怔怔地唤我:“颜悦……”
我身上不知哪一处在隐隐作痛,想说话也提不起力气:“你们……怎么了?”
艾棋哭得更凄厉:“你终于清醒过来了……你是不是想吓死我,中间醒了一次干嘛又昏过去,你真的吓死我了……”
医生走进来,看着病床旁边滴滴答答的仪器,翻我的眼皮,听我的心跳,深呼一口气:“数据基本正常,平安了。”
我醒悟过来,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生死一线之间,我在梦里见到爸爸妈妈,还有那个小小的自己。
陆梵翊坐在病床的一侧,握着我的手,流下泪来,他很憔悴,很疲惫,像是疲于奔命了一个世纪。刚才,梦里那个他,不是这样的。
“骆颜悦……”他的声音有点嘶哑,眼里犹有疑虑。
“我醒了。”我说。
他的眉头松了一松:“做的什么梦,让你舍不得醒过来?”
我搜寻着梦境里的记忆:“梦见爸爸妈妈,还有我自己……最后……梦见你,突然不想死,也不敢死……”
他哭得像个孩子:“骆颜悦,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梵翊……”我感到久违的心痛,轻声说:“跟我结婚吧……我不想再等了……”
跟我结婚吧,我不想一个人,也不想让你一个人……
“好,我们结婚,”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哽咽说,“你一出院,我们就结婚……”
“带我去看花的话,还算吗?”身上的痛随着清醒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明显,很痛,或许这恰恰是我还活着的证据。
“算……等你好了,立刻就去……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他在我额间留下一吻,温热的鼻息触着我的额头,均匀而沉稳。
那好,就这样一直活下去吧,留在我身边,不要走。